薇丝伍德靠在一棵枯树旁，手臂环在胸前，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自己冰冷的臂甲。
暮色正一点点吞噬远处的山峦轮廓。
那三个不要命的佣兵，不会真的就这么折在山涧里了吧。
她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又自嘲地撇了撇嘴。
想那么多做什么。
边境这种地方，每天因为掉以轻心、疏忽大意或者不自量力而死掉的人多了去了。
我又不是没拦过。
他们自己要去寻死，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她抬眼望向黑水沼地的方向，那片翻滚的黑色瘴气在黄昏下显得更加不祥，像一片拒绝任何生灵靠近的死亡之海。
就在她准备收回视线，认定那三人已经成为沼地或者山涧里又一笔烂账的时候，三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了日暮下的山路上。
一队三人。
薇丝伍德敲打臂甲的手指停了。
她微微眯起眼，试图在昏暗的光线中辨认得更清楚些。
没错，就是他们。
居然活着回来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掐灭。
不对，进了黑水沼地的哪有活着回来的，
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深入。
薇丝伍德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诮。
多半是走到黑水沼地的边缘，被那翻滚的瘴气和诡异的寂静吓破了胆，找了个地方躲到天快黑，然后灰溜溜地跑回来。
果然，佣兵就是佣兵，嘴上说得再漂亮，骨子里还是惜命的。
随着三人走近，她看清了他们的模样。
走在最前面的男人，那个叫维斯的，看上去还算镇定，只是脸上多了几分掩不住的疲惫。
中间那个红眼睛的女剑士，低着头，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股阴郁低沉的气压里，仿佛随时会崩溃，确实是副没出息的样。
殿后的那个金发少女，依旧是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步伐平稳得不像刚刚从险地里出来。
“哟。”
薇丝伍德懒洋洋地开口，打破了营地边缘的宁静，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还以为你们打算在山谷里过夜呢。”
维斯停下脚步，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场面话。
他身后的菲娅却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丹红的眼眸里，之前因悲愤而燃烧的火焰并未熄灭，此刻反而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怒火直直地射向薇丝伍德。
“帝国的...骑士。”
菲娅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就是你们守护边境的方式吗？！”
薇丝伍德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
她皱起眉头，脸上的讥诮转为不悦。
“你发什么疯？脑子被沼地的瘴气熏坏了？”
“我发疯？”
菲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往前踏出一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指着黑水沼地的方向，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在那片你们视而不见的土地上，发生着令人作呕的罪行！而你们，帝国的守护者，帝国的利剑！你们就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或者说，你们根本就不在乎！”
她的话语充满了控诉，每一个词都带着从山涧里带出来的血腥和绝望。
薇丝伍德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她完全听不懂菲娅在说什么，只觉得这个女佣兵的情绪失控得莫名其妙。
在她看来，这不过是委托失败后无能狂怒的表现。
“我听不懂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薇丝伍德冷冷地回应，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收起你那套可笑的指责，佣兵。如果你在任务中遇到了什么挫折，那是你自己的无能，别想把责任推到帝国骑士的头上。”
“无能？责任？”
菲娅的怒火被彻底点燃，她几乎要冲上前去。
“你们的职责就是站在这里，看着边境的村庄变成滋生罪恶的温床吗？看着那些无辜的生命被当成垃圾一样处理掉？你们的荣耀呢？你们的誓言呢？都喂狗了吗！”
“你再说一遍！”
薇丝伍德也被激怒了，骑士的荣誉不容玷污，尤其还是被一个她看不起的佣兵。
眼看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剑拔弩张，随时可能动手。
“维斯先生！菲娅小姐！”
一个苍老又带着惊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老季穆里奇领着小孙女凡妮，一瘸一拐地快步跑了过来。
“你们回来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凡妮也跟在后面，看到菲娅，大眼睛里满是喜悦和担忧，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菲娅姐姐.....”
季穆里奇跑到近前，气喘吁吁地看着维斯三人，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期盼。
“怎么样？有...有发现什么线索吗？找到大小姐了吗？”
老人的问题像一盆冷水，瞬间浇在了菲娅燃烧的怒火上。
维斯察觉到气氛的转变，抢先一步回答道：
“抱歉，季穆里奇先生。山涧里地形复杂，我们搜寻了很久，但并没有发现那位小姐的踪迹。”
他的语气平静，巧妙地隐去了静日谷中的一切。
听到这个答案，季穆里奇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而菲娅，在听到「线索」两个字时，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片盆地的惨状，浮现出那本手账上绝望的字迹。
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再次将她淹没。
她紧紧攥着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来对抗喉咙里上涌的酸涩。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面色冰冷的薇丝伍德，
那个眼神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鄙夷，还有一丝深切的失望。
然后，她转过头，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不好意思，维斯先生，蒂莎阁下...我、我先回去休息一下。”
说完，她甚至没有再看老人和孩子一眼，便绕开众人，失魂落魄地朝着营地里自己的帐篷走去。
维斯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背影，知道她精神上的弦已经绷到了极限。
他无奈地微微点头，算是应允。
“抱歉，菲娅有些累了，还请见谅。”
他转过头，面向一脸不爽和困惑的薇丝伍德，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出于礼貌的歉意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