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耳边充满了无数混乱而又疯狂的呓语。
脖子上的静谧之石项链,裂纹越来越多,“核心”的警报声在我脑中尖锐地鸣响。
【……警告!理智值急速下降!25%… 20%… 即将跌破安全阈值!】
我咬破舌尖,剧痛让我勉强维持着一丝清明。
我抬头看向礁石上的女人,她正痛苦地抱着头,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她似乎并不是在主动攻击我,而是无法控制从她眉心晶体中爆发出来,已经失控的力量。
那颗幽绿色的“污染核心”,在雷纳德死后,失去了守护者的能量压制,正准备彻底吞噬这个可怜的宿主,然后完全解放自己的力量!
锁住她脚踝的铁链,在绿光的侵蚀下,已经变得脆弱不堪。
“咔嚓”一声,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一旦铁链断裂,这个被完全解放的污染源,将会把整片哀嚎沼泽,甚至连同溪谷镇,都变成一片疯狂的死地!
我必须阻止它!
我用安魂曲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看着那个在痛苦中挣扎的女人,看着她那双依旧充满了悲伤与哀求的蓝色眼眸,一个大胆而又慈悲的念头,在我心中成型。
我没有选择攻击,而是将安魂曲插回了背后的剑鞘,然后,一步一步地,艰难地向她走去。
“……你想干什么?!快杀了它!”
岸边,传来了格雷森焦急的嘶吼。
在他看来,我这种行为无异于自杀。
我没有理会他。
我走到了那个女人的面前,在她因为痛苦而抬起的那张泪流满面的美丽脸庞前,缓缓地单膝跪了下来。
这个动作,让正在疯狂挣扎的女人,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
她那双蔚蓝色的眼睛里,露出了极度的困惑。
我抬起头,迎着她那能侵蚀心智的目光,用一种无比轻柔、却又无比坚定的声音,开口说道:
“……没关系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没有试图去对抗那股精神风暴,而是彻底,完全地,向她敞开了我的心扉。
我将我自己的记忆,我自己的情感,作为一个孤儿在街头挣扎的西拉斯,作为一个被神明玩弄,被迫成为莉娅的猎人。
我所有的痛苦、愤怒、不甘,以及……那一丝丝对艾利奥特,对我们那个小小的家的眷恋,都毫无保留地,通过精神的连接,传递给了她。
这是一种比任何赌博都更疯狂的行为。
我等于是在邀请一个精神污染源,来阅读我的灵魂。
【……警告!宿主正在进行高风险的精神同调!人格模型有被覆盖的风险!请立刻中断!】
“闭嘴,”我在心里对“核心”说,“有时候,拯救,比毁灭更需要勇气。”
我的记忆,像潮水般涌入了那个女人的意识之中。
她那痛苦挣扎的身体,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她蔚蓝色的眼眸里,困惑变成了震惊,震惊又变成了……一种深切的感同身受的悲悯。
她似乎……看懂了我的故事。
而作为回应,她的记忆,也如同涓涓细流般,缓缓地流入了我的脑海。
我看到了。
我看到她曾经是一个普通的、生活在海边渔村的女孩,名叫赛丽娜。
她有着一副天生的好歌喉,她的歌声能安抚风浪,能引来鱼群。
然后,灾难降临了。
一颗坏星星坠入了她村庄附近的海域。海水被污染,村民们开始变得疯狂。
为了拯救村民,她独自一人,唱着安魂的歌谣,潜入了那片被污染的海底。
在那里,她找到了那颗坏星星的核心,也就是那枚幽绿色的晶体。
她试图用自己的歌声去净化它,但她失败了。
她反而被晶体的力量所侵蚀,寄生。
她变成了新的污染源。
残存的理智,让她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她用祖传的能束缚海怪的锁链,将自己永远地囚禁在了这片内陆沼泽的湖心。
这里,是离她心爱的海洋,最遥远的地方。
她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将污染永远地禁锢在这里。
而雷纳德的小队,是无意中闯入这里的。
圣武士的圣光,非但没能净化她,反而与污染核心的力量发生了剧烈的反应,使雷纳德自己也被腐化,变成了守护在她身边,攻击一切靠近者的“堕落守护者”。
她不是女妖,也不是怪物。
她是一个……用自己的灵魂,构筑了一座牢笼的伟大英雄。
真相,让我泪流满面。
“……我明白了,赛丽娜。”
我伸出手,轻轻而又温柔地,触摸着她眉心那颗还在不断释放着毁灭性能量的晶体。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辛苦你了。”
我的话,我的理解,似乎成了压垮她最后一道防线的稻草。
她蔚蓝色的眼眸里,流下了两行晶莹的泪水。
那是蕴含着喜悦与解脱的泪水。
她放弃了最后的抵抗。
“……请……让……我……和……我的……歌声……一起……安息……”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我发出了最后的请求。
“我答应你。”
我点了点头,缓缓地抽出了背后的安魂曲。
我没有用剑去刺,而是将剑身横了过来,用那刻满了净化符文的平坦剑面,轻轻地贴在了那颗幽绿色的晶体之上。
我没有输入任何杀意,只有最纯粹与温柔的“净化”意志。
“安息吧,歌者。”
星之金属的力量,如同温暖的阳光,柔和地、坚定地,渗入了那颗污染核心之中。
没有爆炸,没有挣扎。
那颗给无数人带来灾难的幽绿色晶体,在安魂曲的力量下,仿若冰雪般,缓缓地消融,净化。
赛丽娜的身体,也随之变得越来越透明。
她脸上那痛苦的表情,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而满足的微笑所取代。
“……谢谢……你……”
她最后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里,充满了感激。
然后,她的整个身体,连同那根锁住她的铁链,都化作了无数散发着柔和白光,仿佛萤火虫般的光点。
缓缓地,缓缓地,向着天空飞去。
那片笼罩了整片沼泽数百年的歌唱之雾,也随之消散。
阳光,第一次穿透云层,洒在了这片乳白色的死寂湖面上。
那首持续了数百年的悲伤的歌谣,终于……迎来了它最后的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