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头眼神中的怀疑并未完全散去,反而多了几分深思。
他重新抽出一张相对简单些的图纸拍在她面前。
“失忆?哼,算了!不管你是真失忆还是装傻,有能力就行!这张,是关于一种改良种植灯的基础结构,也卡住了,你今天就在这看,有什么‘感觉’,就记下来。一天,算你两个贡献点。”
“别耍花样,也别到处乱说。”
两个贡献点!这远远超出了林音的预期!
虽然可能依旧微薄,但至少,她今天能换取足以果腹的食物了!
“谢谢!”
林音由衷地说道。
老头摆了摆手,不再理她,重新埋首于自己的工作,但时不时会抬起头,用那种探究的目光扫她一眼。
林音坐到角落一个小凳子上,拿起那张所谓的“改良种植灯”图纸,心中百感交集。
她终于凭借着自己这诡异而不受控的能力,在这座冰冷的堡垒中,撬开了一丝缝隙。
这能力是福是祸,她不知道。
但至少在此刻,它带来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收敛心神,将注意力集中在图纸上。
那种奇异的‘感觉’再次隐隐浮现,引导着她的思维。
她知道,她选择了一条极其危险的道路。
在‘变得有用’的同时,也在无可避免地走向‘危险’。
但正如雷恩所说,想活下去,光靠别人救是不够的。
她……要活下去!
活着回到自己的那个年代!
活着再次看到那繁华而又和平的世界。
抱着这样的信念,沉下心神,集中注意力去感受这些图纸和陌生的纹路。
显然这些东西都不是她所知道的那个时代该有的东西,不管是文字还是所使用的一些电路,都与她所了解过的东西截然不同。
这具身体似乎有着某种强大的记忆能力,让她几乎不需要费力,就可以记住很多符号,而曾经作为考古系大学生的她,在了解了部分符号之后,更是对图纸得心应手。
就这样……在这个陌生的人类聚集地的下午,时间如流沙般在掌心滑落。
当林音拖着疲惫却带着一丝充实感的身体回到那个角落时,陈国栋已经在那里了。
他靠墙坐着,就着微弱的光线,正用一小块油石极其耐心地打磨着匕首的锋刃,发出细微而规律的“沙沙”声。
听到林音的脚步声,他动作未停,只是极轻微地抬了下眼皮。
林音在他身旁坐下,没有立刻说话,先是轻轻舒了口气,仿佛要将一天积压的紧张和吸入的金属粉尘都缓缓呼出。
过了片刻,她才从怀里掏出那枚带着体温的金属牌,没有炫耀,只是平静地递到陈国栋眼前。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劳作后的疲惫,但眼神里有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
“今天在工坊,帮李工坊长看了些图纸。这是报酬。”
陈国栋擦拭匕首的动作顿了顿,目光从泛着寒光的刃口移到那枚粗糙的金属牌上,停留片刻,又看向林音。
那张近乎是完美无瑕的脸庞上还沾着未完全擦净的炭灰,指尖也有被纸张划出的细痕,但那双眼睛里,不再是初来时的全然茫然与惊惶。
他没接牌子,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鼻腔里发出一个低沉的音节。
“嗯。”
林音收回手,将金属牌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金属棱角硌着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踏实感。
她没再说话,只是学着陈国栋的样子,将头后仰靠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合上眼,静静听着周围这片属于底层生存者的、混杂着疲惫、无奈与些许喧嚣的声浪。
那一声声的打磨音,就好像是一堵坚固的外墙,挡住了外面的杂音,也让她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
这一刻无需言语的短暂安宁,对她而言,已经算是奢侈了。
夜色渐深,居住区浑浊的灯光逐一熄灭,喧嚣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最终只剩下此起彼伏的沉重呼吸、偶尔的梦呓和压抑的咳嗽声。
林音看着那张唯一的、铺着薄薄垫子的“床”,犹豫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的体力远不如陈国栋,需要充足的休息来应对明天工坊的消耗,但让救命恩人一直睡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老陈。”
她轻声开口,语气带着商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
“今晚你睡这里吧,我靠着墙,也能休息。”
陈国栋闻言,直接停下了手中仿佛永无止境的打磨。
他抬起眼皮,用一种近乎漠然的眼神瞥了林音一眼,随即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动作利落地将他那件厚实、沾染着硝烟与尘土气息的外套铺在了隔间入口处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他自己则背对着林音坐下,将那把改装步枪如同最亲密的伙伴般横放于膝上,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了一个无需言说、却无比坚定的警戒姿态。
“睡。”
他吐出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意味,仿佛在陈述一个自然法则。
林音看着他那在昏暗中如同磐石般稳固宽阔的背影,所有推辞的话语都哽在了喉间。
她明白,这是他的方式,一种沉默而固执的守护。
不再多言,默默和衣躺下。
薄垫硬得硌人,毯子散发着难以描述的霉味,环境里充满了各种生活的味道,让人的鼻子都觉得有些难受。
但至少,在这个老者用背影构筑的小小屏障之后,她不必时刻紧绷神经,警惕黑暗中可能袭来的恶意。
上午遭遇到的两个小混混惶恐,一路寻找实验室的紧张,努力适应新环境的匆忙,对这个陌生世界的警惕,无数情绪涌上心头,最终……都化为了疲惫。
然而这并没有带来睡意。
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下,她的思绪反而变得格外清晰、冷静。
她的脑海中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关于自己的来历。
如果只是单纯的跨越时空,她也不会狼狈至此,最关键的问题是,这具身体……真的是她的身体吗?
如果不是……那这具身体的原意识去哪了?
如果是自己的身体,堂堂一个七尺男儿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