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的滚动声、远处隐约的鸟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车厢内，只剩下彼此交织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那无处安放的、悸动的暧昧。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索菲亚的声音干涩，带着罕见的无措。

“……我知道。”

涂莉娅轻声回应，声音同样含混不清。

她努力克制着身体深处因那微妙摩擦而泛起的战栗，试图维持镇定。

此刻的氛围虽然尴尬，但先前那种冰冷僵持的空气，确实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几分。

索菲亚的膝盖能感觉到涂莉娅紧绷的身体有了些微放松。

这份微妙的缓和，给了索菲亚一丝勇气。

或许……现在是一个机会，问出那个盘旋在她心底太久的问题。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几分忐忑，轻声开口，声音因为压抑和紧张而显得有些低哑：

“涂莉娅……”

“嗯？怎么了？”

涂莉娅应着，目光依旧有些游移，不太敢直视上方那双过于专注的紫眸。

索菲亚停顿了一下，将那沉甸甸的问题问出了口：

“你……你爱我么？”

涂莉娅的心猛地一跳。

她……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在这种时候？

这种姿势下？

“嘿嘿，怎么突然问这个……”

涂莉娅下意识地想逃避，嘴角扯出一个习惯性的、带着点狡黠的笑容，试图用插科打诨蒙混过去。

但索菲亚没有给她机会。

她伸出手，轻柔地将涂莉娅偏过去的脑袋轻轻扳了回来，强迫她对上自己的视线。

“回答我。好吗？”

索菲亚的声音很轻。

她不知道错过这次，下次还有没有勇气，还有没有机会，能这样贴近她的心。

无论如何，她今天必须要一个答案，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指向。

涂莉娅撞进她那过于直白、几乎要灼伤人的目光里，所有搪塞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

她意识到了索菲亚的认真，这让她无法再轻易敷衍。

她垂下眼睫，内心一片混乱。

爱吗？恨吗？

她自己都理不清。

那里面掺杂了太多东西——初遇的恐惧，被囚禁的愤怒，漫长岁月里的依赖与抗拒，失而复得的复杂，以及……昨夜那场痛哭后，隐约滋生的一点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什么东西。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带着令人心慌的重量。

良久，涂莉娅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又真实的迷茫回答：

“……我不知道。”

索菲亚没有放弃，继续追问，声音更加低沉：

“那你恨我吗？”

涂莉娅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依旧摇头：

“……我不知道。”

连续两个“不知道”，像冰水浇在索菲亚刚刚燃起的微弱希望上，让她胸口发闷，一阵难受。

她闭了闭眼，压下翻涌的情绪，问出了第三个，也是她认为最关键的问题：

“那你希望我离开吗？”

涂莉娅几乎是立刻给出了同样的回应，但这一次，她的声音里似乎多了犹豫：

“……我不知道。”

这三个“不知道”轻飘飘的，却像细沙一样缓缓填满她的胸腔，带来一种窒息感。每一个“不知道”，都让她们之间那本就模糊的未来，变得更加难以捉摸。

她看着身下人那迷茫又带着点无措的脸，一种混合着绝望和最后一丝不甘的情绪涌了上来。

她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极端的问题，声音带着颤抖，要用自己的一切做一场赌博：

“那我问最后一句。”

“你希望我去死吗？”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涂莉娅，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

“只要你说，只要你说出口！”

“不要！”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涂莉娅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和迷茫。

这个答案早已刻在她的本能里，无需思考，不容置疑。

这个毫不犹豫的“不要”，劈开了索菲亚心中积聚的阴霾和痛苦。

她愣住了，看着涂莉娅因为急切而微微睁大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照着她的倒影。

以及一种纯粹的、不容错辨的拒绝——拒绝她消失，拒绝她死亡。

索菲亚那原本因为连续否定而越来越难看、越来越苍白的脸上，终于控制不住地，如同冰雪初融般，露出了一个极淡、却真实无比的喜悦神色。

虽然涂莉娅对她的感情依旧模糊，用三个“不知道”来回应。

但这个毫不犹豫的“不要”，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她不知道，不等于她不在乎。

她理不清，不等于她愿意失去。

索菲亚深深地望着身下的人，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一种巨大的、失而复得般的庆幸感包裹了她。

她好像……终于触碰到了一点真实的东西。

虽然前路依旧迷茫，但至少，她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立足的、微小的支点。

“你……你可以起来了吗？”

涂莉娅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羞怯，细微的颤抖泄露了她此刻的心绪不宁。

索菲亚感受到膝盖处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温润触感。

一个让她血液倒流的念头猛地窜入脑海——难道是……！

“我...我...我我我.......马上就起来。”

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以一种极其艰难、极其僵硬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尽可能避免任何多余摩擦地，用手臂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整个过程，她的膝盖都死死定在原地，不敢再有丝毫挪动。

两人迅速分开，各自缩到车厢角落。

涂莉娅把发烫的脸颊贴在冰凉的车窗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紧紧并拢双腿，连脚趾都羞耻地蜷缩起来。

索菲亚则正襟危坐，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的膝盖，仿佛那里开出了一朵花。

涂莉娅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轻声自语：“也不知道莉丝贝特在学院过得怎样......”

这话像一缕轻烟，却巧妙地将她从方才的窘迫中解救出来。

她开始细数那些微不足道的担忧：“那孩子总挑食......晚上睡觉可别又踢被子......”

这些琐碎的牵挂，此刻成了最安稳的避风港。思念女儿，就能暂时不去想身后那个让她心乱的人，不去理会膝盖上尚未散去的温热触感。

索菲亚静静听着，没有作声。看着涂莉娅因思念而微微放松的背影，她眼底闪过一丝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