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电筒的光柱在昏暗的谷涧中晃动，照亮了湿滑的岩壁和黑红色的粘稠河面，以及那些无处不在的、令人心碎的白色残骸。

除了河水缓慢流动的粘滞声响，以及他们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周围死寂得可怕。

“怎么了，蒂莎？”

维斯压低声音问道，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阴影角落，

“发现什么了？”

菲娅也握紧了剑，强忍着不去看河边那些襁褓，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但她除了自己咚咚的心跳，不论是外动还是魔力的变化，什么异常也没捕捉到。

洛尔蒂莎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侧着头，那双翡翠色的眼眸仿佛能穿透这沉重的黑暗与寂静。“有声音。”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

维斯心里咯噔一下，

在这种鬼地方，任何声音都大概率不是什么好兆头。

很想说「别在这种时候讲鬼故事」，但显然眼前的金发少女绝不是会开玩笑的那类人。

他屏住呼吸，努力将听觉放大到极限，

耳朵里却只有谷涧固有的压抑白噪——单纯只是是血液流过耳膜和自己的鼓咽声，而非外界传入的讯号。

他看向菲娅，菲娅也摇头以对，脸上带着困惑。

“蒂莎，你确定吗？我和菲娅什么都没听到。”

维斯皱着眉头，不是怀疑洛尔蒂莎，而是这环境实在太诡异了。

洛尔蒂莎的目光依旧锁定在她所指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

“那边。”

她的判断简洁而肯定。

维斯看着洛尔蒂莎平静却坚定的侧脸，深知她包括力量在内的许多个人能力都远超常人。

既然她有所察觉，那一定是有她的道理。

“要，过去看看么？”

大概是读懂了维斯凝重表情的背后有所思量，洛尔蒂莎很干脆地提议，

“或许，有线索。我在，不会有事。”

对哦，维斯猛出一口气，

虽然说慎重是好事，但有蒂莎跟着，

她能一拳干穿作为灾源的噬魂真主，现在厄潮已经结束，开始消退，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有威胁，保底也是能够应对的。

“走，过去看看。”

维斯调整了一下手机电筒的照明，光束投向洛尔蒂莎所指的岩壁方向，

三人改变方向，不再沿着河岸直线前进，而是小心翼翼地朝着右侧岩壁摸索过去。

脚下的碎石和淤泥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越是靠近岩壁，那股混合了血腥和腐殖质的怪味就越是浓重。

走了大约几十米，在手机光束的照射下，他们才发现岩壁底部并非完全密实。

茂密到颜色深得发黑的灌木丛紧密地生长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巧妙地遮掩住了不易察觉的缺口。

若不是洛尔蒂莎的指引，他们就算从这里经过一百次，也绝对发现不了这个入口。

维斯用剑鞘小心翼翼地拨开那些带着湿冷露水还感觉异常坚韧的灌木枝叶，

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狭小岔道口显露出来。

一股比外面更加阴冷更加陈腐的空气从岔道内涌出，扑面而来。

“通风的...敢情还真有路？”

维斯低声说了一句，率先侧身钻了进去。

菲娅紧随其后，洛尔蒂莎最后一个进入，她回头看了一眼来的方向，才无声地跟上。

岔道内部比想象中要宽敞一些，但景象却让即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维斯，也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

这里像是一个被遗忘的、专门用于「处理」的场所。

河岸在这里变得稍微开阔，形成了一个不大的、被岩壁半包围的浅滩。

地势像个被掏空的山底盆地，封闭着与外界隔绝的凹陷空间。

而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见惯了惨状的维斯，瞳孔也猛地一缩。

那些他们在河道里看到的襁褓残骸，在这里堆积如山。

数不清的、肮脏的白色布团，层层叠叠地堆在盆地的中央，形成了一座令人头皮发麻的小丘。

有的看起来还很「新鲜」，白色的布料上浸染着暗红的血迹。

有的则已经腐烂发黑，与脚下的烂泥混为一体。

更多的，则只剩下破败的布条，在阴冷的风中微微摆动，诉说着无声的悲剧。

这里似乎就是那条黑红色河流真正的「源头」。

顺视线抬头上望，

两侧的岩壁在这里异常高耸陡峭，向内倾斜，在极高处留下了一道狭窄扭曲的裂缝。

透过那道裂缝，能看到一线同样晦暗不明的天空，

像是一只冷漠的眼睛，窥视着这谷底的惨状。

仿佛上面的世界才是人间，而这道裂口之下，就是被撕裂、被抛弃、专门用来容纳绝望与死亡的地狱深渊。

偶尔有极其微弱，以至于不知是真是假的光线从裂缝中透下，直照在积成山的襁褓堆上，

非但不能带来任何慰藉，反而更加凸显了此地的深不见底与悲凉。

“这到底是......”

维斯用力咽了口唾沫，这已经是一路走过来不知道第几回的本能举动。

就在这时——

“...我也听到了。”

菲娅突然发出一声极低的惊呼，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愕然。

维斯猛地回头看向她。

只见菲娅脸色惨白，双眼圆睁，却又在茫然间分不清方向，只在下意识的寻望周遭。

“等等，到底是什么声音？”

维斯心头一紧，

“我还是什么都没听到。”

菲娅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和站在一旁的洛尔蒂莎对视了一眼。

金发的少女微微颔首，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在维斯困惑的注视下，菲娅艰难地开口复述，带着轻缓的语调：

“小船摇~月光桥~妈妈远~星星瞧...

风不吹~鸟不叫~沉沉睡~.....”

仿佛需要抽走所有勇气一般，菲娅的喉咙一滞，声音戛止。

“......入梦乡。”

最后三个字，不是菲娅唱出来的，

是站在他们身边的洛尔蒂莎，

金发少女用着那惯有的、平静无波的声线，轻轻地将女剑士未能唱完的这首摇篮曲的最后一句，补充完整。

直至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为止，维斯都没有听到那所谓的歌声到底从哪过来的。

但他看到了一个东西。

区别于满地的襁褓之外，

一个红布娃娃静静地躺在布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