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拿毕业证的那天，回家路上细雨绵绵，夏末的势微烈阳总会输给阴雨，我在自家屋檐边见到了她。
她刻意淋着雨，瞪圆眼睛告诉我，“听说你考上了苏城大学，恭喜你。还有，我怀孕了，你要怎么负责？”
直到现在，我依然记得她苍白却仍不失俏丽的脸蛋，那被雨淋到湿润的双眸和唇瓣。
那是我从小做过的，第一件大错事。
……
从苏城大毕业后，疫情席卷全球，我所在的书籍出版公司难堪重压，倒闭了。
疫情后，我正为房租发愁，在大学认识的学妹兼小有名气的偶像主播，兼我的女友，站了出来。
安芷，出生在白芷花开之时，人如其名，有着白净娟秀的脸蛋，有致的身材曲线，舞动起来更是轻盈优雅引人瞩目，性格外冷内热，温柔细致，说再多也夸不完她的优点。
是的，配上我这样的失业者有够浪费，可她还是默默帮我缴纳房租。几个月后，或许连她都意识到这是无用功，不再出现在我眼前。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说分手，只说签了新的mcn机构，工作变得很忙，很难为私人感情挤出空间。
想想也是，比起我，那些在直播间欣赏她的舞姿，慷慨解囊的各位大佬，才是合理的感情投资对象。
我所做的第二件大错事，是折不下腰杆，去做“吉祥三保”，或是“铁人三项”工作。抱着一腔的文青病，幻想能写出惊人的文章出人头地，整天做那些赚不到钱的文字兼职。
因此，她才会对我那么失望吧。
……
房东阿姨怒吼着叫我滚出去的这时，我从脑中翻出这些旧事，仿佛走马灯一样，带走我属于这座苏城的唯一证明。
带着行李走上夜晚的街头，都市霓虹闪烁，照得视野里红绿相间，迷糊中险些撞大运，错过了去异世界的机会——
此时出现在身边的女孩子，略带惊喜地叫道：“李明山！？原来你在这里啊，运气真好。等等，你大包小包的要干嘛！？”
比起大脑，我的嘴巴先反应过来，“先找家网吧过夜。”
“你从老家考到大城市，就混成这样？太丢人了吧，你说你考大学有什么用！？”
女孩瞪圆眼睛的样子，像极了一个人，不...也太像她了。
“是，考大学没用。没用的人镀金以后也改变不了本质是废物的现实。”
“喂！你搞什么。你原来住哪，快带我过去！”
“住哪？哪都不住...”
女孩抓起我的胳膊，反手又给我一个大耳刮子，实在有够没礼貌，更像是那个人了。
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我本要这么说。
可她俯身拽着我走的时候，胸前波涛显眼到无法视而不见，那个人不是这样的，亲眼见过本体的我能确定。
我的脸上火辣辣的，像是累到麻木的牛，被抽之后才盲目地迈出脚步，带她往我存满两年酸辣回忆的出租公寓走去。
这女人为什么要帮我呢？带着恶毒的目的也不一定。可我已一无所有，任由本能贪图着她的柔软温润。
而她恰好有些畏缩，时不时扭头观望四周，害怕迷失在这都市霓虹之海，仿佛把我当成了航标灯，无意识地往我身上靠。
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正与陌生少女亲密接触，躲闪的视线无意瞥向她的侧脸，白皙如雪，细看又透着淡红，远看一定会被吓到，可近看又美到不忍挪开视线。
如果这是“她”，才分开两年，怎么会长得这么成熟漂亮？如果不是，我又怎么这么适应她的自来熟？
糟糕，视线好像被察觉了。
“你看路，别看我啊！”她撤开几步，忽然指向对面的交通灯，“明明是绿灯，怎么还有车抢着转弯，真不懂城里...”
“这里的右转车比较暴躁。”我的注意力随之转向绿灯旁闪烁的数字，“不好，快跑！”
拉着她跑着穿过马路，“哈哈，好吓人！”她欢快地笑着，我慌忙松开她的手，下一刻她又主动握上来。
再次挣扎着甩开时，她露出不解的神色。
真不该下意识握异性的手，我的脑子到底是怎么了？
我刻意与她保持距离，拐进阴暗的小巷，她的脚步明显放慢，逐渐落到我身后。
巷子尽头就是公寓入口，马路对面几幢公寓楼两两向内排列，明明是夜晚，仅有几户内亮着昏黄灯光，像萤火虫般微弱。
第一幢的第二间就是目的地，里头不知为何亮着灯，还传出一阵吵闹声。
“……你们踏马真没良心！两年多房租也不少钱了，你们大晚上赶他出去，叫他去哪睡？！”
愤怒的男性声音撕破楼道的黑暗，我认识这个声音，感觉不妙，加快脚步赶去。
“那乡下人，穷到连房租都交不起就滚回老家呗！我就是个房东，他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
房东阿姨的声音依然尖利，顷刻间周围又亮起几户灯。
“在吵架吗？”身后的女人迟疑着跟上来。
“这是人说的话吗？多欠一晚上的房租你是会死吗！至少白天再...”
“阿孝！别说了。”我及时冲进屋内，出声制止那个男声。
公寓内干干净净，连床头的小说海报都被撕去，似乎是房东阿姨收拾的。她拿着湿润的拖把，伫立在钢架床前。
而我的熟人肖孝，就挡在她身前，虎背熊腰的高大身材占据着大半的空间。他是我在苏城大学认识的同学，目前城里唯一的熟人。他曾因急躁的性格吃过大亏，关于我与他的过往，一言难尽。
我曾几次劝他遇到事别太上头，现在看来他根本没往心里去。
“明山哥！我正找你呢，你看我带了酒！”肖孝转身，炫耀着购物袋里的几罐啤酒。
“不好意思，手机没充电...房租这事你别管了。确实是我没钱交。”
“哪能不管？你一个人睡街头，明摆着给人抢的。这阿姨真不是人！”
肖孝说到这气头又上来了，转身瞪着房东阿姨。
“我就不是人了，你能咋的？你们再不走我报警了！嫌睡外面危险，就去睡派出所吧！”
房东拿起手机就要报警。
“你！你这...”
肖孝抄起啤酒罐刚要发作，我怕事情闹大，上前拦下他，他立刻不再作声走到后方。
“阿姨，不好意思，我们这就走。大晚上的麻烦你了。”
是我们理亏在先，警察一来只会吃更大的亏，还丢了面子，不值得。
我道歉的时候，后方传来肖孝的小声嘟囔：
“妈的...咦？这是哪来的漂亮妹子，明山哥带的？‘嫂子’去哪了？”
随着身后一阵衣物摩擦声，刚才的陌生少女跑到我身前，抬高的手里提着一串东西。
顶灯昏黄的光芒照在这东西上，竟反射出刺眼的金光。我眨几下眼才看清，这是串金项链，下端挂着朵金色的小花。
这个...是金子做的？第一次见到真的金子。
“阿姨，这是我家传下来的，能抵几个月的房租？”
少女提着项链，毫不迟疑。我开始以为她很有钱，但发现她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在微微颤抖，心头一阵动摇。
让她拿传家宝抵房租？这怎么可以！？
“...不，不行。”
我刚缓过神来要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房东阿姨拿过项链，说着要去定价，撒腿就跑，一下就没了影。
“汐夏，你怎么想的！我和你之间...已经结束了吧。”我抓住少女的双肩，直视着她白到略显病态的脸，质问着。
如今我深知亏欠她太多，再也无法装作不认识她。
这位少女，正是我第一次犯错时的女主角，苏汐夏。有如夏季潮汐，滚滚热情中充斥着危险。
“现在的我沦落到哪种处境，你应该都看到了！你又不蠢！怎么反而还帮我...”
她甩开我的手，灿烂一笑，“不装啦！？李明山，你知道我有无数种办法治你！你的心思，我都知道。”
“汐夏...”
对上她热切的视线，不安感升腾上来，这，也许会成为我所做的，第三件大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