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的重症监护病房内,名为兰枝的小女孩静静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身上连接着数台监测生命体征的仪器,屏幕上的曲线和数字规律地跳动着。
她还活着,就像每一个被父母努力捧在掌心中的孩子一样。
她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已然因药物陷入了深沉的昏迷。
病房外,走廊的灯光显得有些刺眼。
安洁,此刻仍是那位气质清冷的“安洁莉娜教授”,她正与几位本院的主治医生站在一起,对面是兰枝的父母。
那对中年夫妇脸上写满了疲惫,忧虑,以及一丝被漫长求医路磨砺出的,近乎麻木的坚韧。
最后的术前方案确认正在收尾,安洁无需多言,她的大部分“专业意见”早已由身旁真正的医生们阐述清楚。
她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紫罗兰色的眼眸透过镜片,平静地观察着,内心却远不如表面这般波澜不惊。
让她略感意外的是,会议结束后,兰枝的父母竟主动朝她走了过来。
那位母亲眼眶泛红,双手紧张地交握着,父亲则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恳切,目光落在安洁身上,仿佛她是黑暗中突然出现的一线希望。
“安洁莉娜教授……谢谢您,谢谢您愿意来看我们兰枝……”母亲的声音带着哽咽。
安洁心中微叹,面上却维持着专业而疏离的温和,轻轻点了点头。
“基金会关注每一位需要帮助的患者,手术方案是全院专家共同商定的,请相信医生们”
她说了几句公式化却多少能安抚人心的鼓励话语,语气平稳,措辞严谨,完美符合一个外来专家应有的姿态。
那对父母连连道谢,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光。
看着他们相互搀扶着离去的背影,安洁心中那份沉重感并未减轻。
她刚刚快速浏览过手术方案的预估报告,成功率低得令人揪心。
即便她并非专业医生,也清楚这种涉及心脏核心区域的大型手术,术中大出血的风险极高,刀歪一毫米,可能孩子就没了。
她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准备离开去与学生们汇合,开始今晚真正的任务。
然而,就在她转身之际,一个身影拦在了她面前。
是兰枝的主刀医生,一位看起来慈眉善目,头发花白的老伯伯。
他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但下一刻,他微微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那双原本漆黑的瞳孔,极快地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
安洁的瞳孔骤然收缩,右手几乎条件反射地虚握了一下,几乎就要召唤那把铳剑,但她立刻克制住了这股冲动,手臂肌肉微微绷紧,又缓缓放松下来。
血魔……
她认出了对方的真身,一种以血液为食,能够操纵血液的恶魔。
血魔医生仿佛没有察觉到安洁瞬间的戒备,依旧保持着那副慈祥的模样,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放松点,猎魔人,我没有伤人,也没有害人”他指了指兰枝父母离开的方向。
“那对可怜的夫妇,向我支付了报酬,超过十升的鲜血,未来分期慢慢支付,换来由我亲自操刀,确保他们女儿手术的成功”
安洁沉默着,紫罗兰色的眼眸锐利地盯着他,像是在评估这番话的真伪,以及其中蕴含的风险。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最终,她做出了决定,选择向这个非人存在透露关键信息,这或许是一场危险的交易,但为了揪出更大的威胁。
“医院里”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藏了一头成年的食人魔,已经吃了不少人,你……有看到过,或者察觉到什么异常吗?”
“食人魔?!”血魔医生脸上的慈祥表情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愕和……警惕,他镜片后的红光又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你确定?!”
安洁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她知道,尽管血魔属于恶魔范畴,但在食物链上,它们同样可以是食人魔这种贪吃恶魔的捕食对象。
“见鬼!”血魔低声咒骂了一句,失去了之前的从容。
“喂,这你们得赶紧找到它除掉啊!这玩意儿神出鬼没的,有它在,我怎么安心做手术?!万一它摸到手术室来……”
“原本的主刀医生呢?”安洁打断他,问出另一个关键问题。
血魔撇了撇嘴,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
“我送他去南方海岛度假了,字面意义上的,他这会儿应该正享受着阳光沙滩呢,但这个孩子”他目光扫向病房内的兰枝。
“她的心脏问题太复杂,手术难度极大,没有我的特殊能力精细操控,她下不了手术台,普通的医生,救不了她”
“你在威胁我吗?”安洁的眼神冷了下来。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猎魔人小姐”血魔摊了摊手,恢复了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打招呼就到此为止了,我还得去和团队协商最后的手术细节呢,祝你们……狩猎愉快”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迈着与外表年龄不符的轻快步伐离开了。
安洁站在原地,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
最终,她还是没有选择当场揭发这只血魔。
医院地下室入口。
空气潮湿而阴冷,混合着尘埃,消毒水和某种铁锈的味道。
昏暗的灯光在头顶摇曳,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安洁的学生们已经在此等候,英格丽特和咲迦看到她到来,都微微低头示意,保持着对导师的尊敬。
只有华音,她背靠着冰冷的水泥墙,双手抱胸,火红的长发在昏暗光线下如同凝固的火焰。
她甚至没有转头看安洁一眼,视线落在远处幽深的黑暗里,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不爽”两个字。
安洁无视了华音那几乎要实质化的怨气,走到三人面前,声音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E班的人,在我们的协助下,也已经分批混进医院了”她言简意赅地通报情况。
“他们会分散在医院各主要出入口和通道进行警戒,如果任何人发现食人魔的踪迹,会立刻通知我们”
“切”华音终于发出了声音,那是一个充满讥讽意味的音节,她依旧没有看安洁,只是对着空气冷冷地说道。
“一群废物,没有我,他们连医院的大门都进不来,现在倒好,靠着我们施舍的机会进来捡便宜”
她的语气尖锐,充满未被抚平的愤怒和对竞争取消的深深不满,地下室的空气,因为她的态度,仿佛又降低了几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