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略显拥挤的房间,此刻只剩下安洁一人,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三个年轻女孩的淡淡气息。
安洁独自站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份贴有兰枝照片的病例报告。
照片上女孩天真却苍白的笑容,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心底某个不常触碰的柔软角落。
她的右手则抓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最终停留在一个名字上【丽塔】。
电话几乎是瞬间就被接通了。
“丽塔”安洁的声音低沉,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核心,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气。
“你是故意的吗?让一头成年食人魔,成为一群菜鸟猎魔人的第一个狩猎对象?”
听筒里传来丽塔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慵懒和戏谑的轻笑。
“怎么?这不是有你在旁边作为保险吗?前第一猎魔人亲自压阵,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次任务作废”安洁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立刻联系学院,派真正的增援过来,我一个人,没办法在确保整座医院内部所有人毫发无伤的情况下,对付一头隐藏在复杂环境里的成年食人魔”
“你是指”丽塔的声音慢悠悠地,却精准地戳中了安洁的痛点。
“在你不动用全力,不唤醒你体内那位暴食魔王的情况下,你做不到,对吧?”
安洁的呼吸微微一滞,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了些。
“你知道我现在的状况,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丽塔,医院里到处都是普通人,还有脆弱的孩子”
“我也不是在开玩笑,安洁”丽塔的语气难得地严肃了几分。
“学院的人手永远是紧缺的,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各个地方都吃紧,要么,你们自己想办法处理掉这头食人魔,要么,就等着,等到有其他队伍空闲下来为止,可能是几天,也可能是一周,谁知道呢?”
安洁:“………………”
电话两端陷入了沉默,只有微弱的电流声滋滋作响,安洁能感觉到丽塔话语中的不容商量,那冷酷和现实。
“想想办法吧,安洁莉娜”丽塔的声音再次响起。
“顺便提一句,E班的班主任,似乎是你的狂热粉丝来着?她说不定……会很乐意提供一些额外的援助哦”
这次,是安洁主动,且无声地挂断了电话。
她将手机扔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重新拿起那份报告,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掠过兰枝纯真的笑脸,掠过她那对即使努力掩饰,眉宇间却依旧刻满疲惫与伤痛的父母。
报告上清晰地写着,女孩的手术将在最近几天内进行,医生们正在做最后的方案确认,时间,刻不容缓。
没得商量……
她烦躁地掀开自己上衣的下摆,低头看向小腹。
那片曾经灼热躁动,几乎要将她理智焚尽的魔纹,此刻却异常地安静,如同沉睡的火山,没有给她丝毫可以借以爆发力量的借口。
她放下衣服,将报告仔细收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拿起自己的手机,调出提前下载好的医院总结构图,放大,再放大。
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地掠过那些交错纵横的通风管道,供水排水系统,电缆桥架……所有可能被利用的阴暗角落和通道。
时间在专注的分析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天色逐渐染上黄昏的暖色调,随后又被深蓝取代。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华音和英格丽特回来了,稍晚一些,咲迦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安洁收起手机上的地图,看向风尘仆仆的几人,直接问道。
“如何?”
英格丽特率先汇报,语气有些兴奋。
“有一位负责后勤的护工老先生说,最近医院地下室的水管,特别是靠近老旧区域的,经常发生莫名其妙的堵塞,通了好几次都没用”
咲迦黑色的眼眸看向安洁。
“会是食人魔在其中活动造成的吗?”
“先别急下结论”安洁保持着冷静。
“医院建筑庞大,管道系统复杂,偶尔堵塞并不罕见,还有其他发现吗?”
英格丽特想了想,补充道。
“还有一个值夜班的保安先生说,最近几个晚上,停尸房那边偶尔会传出一些奇怪的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拖动重物,但又不像平时搬运尸体的声音”
安洁眼中精光一闪。
“这个可能性很大,食人魔可能会在深夜去停尸房偷吃尸体,那里是它最容易获取食物的地方。我们今晚重点去看看”
华音这时插话,晃了晃手中的手机。
“顶楼的结界石已经布置好了,信号成功连接到我们的设备上 只要有任何恶魔气息穿过楼顶范围,我们的手机立刻就会收到警报”
“很好”安洁点点头,看向华音。
“监控录像呢?有收获吗?”
“我开了倍速,大体浏览了一遍近几天的记录”华音将带来的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打开一个视频文件。
“这是大前天晚上,十五楼楼梯拐角那个监控拍到的,时间大概是凌晨两点五十分”
屏幕上播放起一段夜视模式下的监控画面,画面光线极其昏暗,只有远处安全出口标志散发出一点微弱的绿光,勉强勾勒出楼梯和拐角的轮廓。
突然,在画面左下角的位置,一片巨大,模糊,不成形的阴影猛地蹿过。
只能勉勉强强地看出似乎是红色的。
它的移动方式非常诡异,不像行走,更像是一大团粘稠的,翻滚的东西急速掠过,瞬间就消失在了监控范围之外。
那体积,绝非人类,甚至不像任何已知的常规生物。
安洁紧紧盯着那短暂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脸上的表情愈发严肃冷峻,紫罗兰色的眼眸中仿佛凝结着寒冰。
“情况比想象的更麻烦”她沉声道。
“今天晚上,我们四人一起行动,重点调查停尸房和地下室区域,华音,你继续把剩下的监控录像仔细看完,不要放过任何可疑片段”
“没问题”华音应下,随即脸上又露出那自信满满的笑容。
“呵,那帮E班的家伙们,现在估计还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才能混进医院里来调查呢,看来这次,是我们赢定……”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安洁平静地打断。
“不,我已经联系过E班的班主任了,这次任务的目标,有些超出寻常,我提议,我们放弃竞争,联合行动,以换取他们的援助,共同处理这头食人魔”
“什么?!”英格丽特愣住了,眨了眨眼睛。
“这样吗?额……好吧,只要是安洁老师的决定,我支持”
咲迦眨了眨眼,冷静地分析。
“上来就扣分,难受”
而华音的反应最为激烈,她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火红的眼眸难以置信地瞪着安洁,声音因为震惊和愤怒而拔高。
“你开什么玩笑?!安洁!我们做了这么多准备!伪装身份,打点关系,调查线索!你现在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要把到手的胜利拱手让人了?!就因为你觉得有危险?!”
“听我说,华音”安洁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在医院这种人员密集,环境复杂的地方,面对一头成年食人魔,任何疏忽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如果我们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处理好,谁都不知道它接下来还会吃掉多少人,现在不是计较分数和胜负的时候,我们必须集结起所有能集结的力量,确保万无一失”
“是啊!所以我们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吗!”华音激动地反驳,胸口剧烈起伏。
“告诉他们!竞争继续!想要赢,就堂堂正正地在猎魔场上赢过我们!”
“冷静点,华音”安洁试图压下她的怒火。
“这只是第一次正式任务,考核分数的占比本来就不高”
“那也不是我们主动认输,把胜利施舍给他们的理由!”华音寸步不让,眼中燃烧着倔强的火焰。
“我会杀了那头食人魔!用我自己的方式!我保证,不会让任何人受伤!”
英格丽特和咲迦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大气不敢出。
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安洁与华音,尖锐的对峙,仿佛有无形的火花在两人视线交汇处噼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