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我们的行装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精良。
我换上了一套乌尔加特意为我改造的由柔韧的巨蜥皮制成的黑色劲装，关键部位还缝入了薄薄的钢片。
新生的“安魂曲”被我背在身后，剑柄上缠绕的净化符文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艾利奥特也焕然一新。
他穿着合身的皮甲，背后背着一个装满了特制弩箭的箭袋，那柄名为“静默”的骨质手弩，则被他挂在腰间最顺手的位置。
他不再是那个跟在我身后会害怕得发抖的少年，眼神里多了几分猎人学徒的沉稳与锐利。
我们没有乘坐马车，而是选择了徒步。
哀嚎沼泽位于埃伯利斯城以东约三十里处，地处偏僻，没有固定的道路。
徒步能让我们更好地适应环境，并避开不必要的注意。
离开喧嚣的城市，进入荒野，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
道路两旁是连绵的田野和稀疏的树林，偶尔能看到远处的村庄冒起炊烟。
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作为西拉斯，我的世界几乎从未离开过埃伯利斯城那片灰色的水泥森林。
“莉娅，你看！”
艾利奥特兴奋地指着远处天空中飞过的一只色彩斑斓的大鸟。
“是‘彩翼雀’！我只在书上见过！”
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纯粹的快乐。
看着他的笑脸，我也不由得被感染，心情放松了不少。
自从我们结成搭档以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旅行”。
没有了城市的压抑和阴影，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变得更加……亲近了。
“小心脚下。”
我提醒道，同时自然地伸手，将他从一块松动的石头旁边拉了过来。
我的手触碰到他的手臂时，能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和耳根处泛起的一抹微红。
我心中有些莞尔，却没有点破。
这种少年人纯粹而笨拙的情感，对我这个内心住着一个老油条的“少女”来说，既有些好笑，又有些……莫名的温暖。
【……检测到艾利奥特心率瞬间提升30%。原因分析：与宿主的肢体接触导致情绪波动。评估：该现象属于青春期雄性生物的正常生理反应。】
“核心”不合时宜的、如同生物报告般的分析，让我差点笑出声来。
“闭嘴，你这个气氛破坏者。”
我在心里吐槽道。
【……指令无法理解。】
我们一路走走停停。
艾利奥特像一本活的《博物百科》，不断地为我介绍着路边各种各样我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和昆虫，这些都是他从图书馆的书上学来的。
而我，则会向他传授一些街头生存的技巧，比如如何通过观察鸟类的飞行来判断天气，如何在野外寻找最隐蔽的宿营地。
我们就像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学生，互相学习，互相补充。
傍晚时分，我们抵达了距离哀嚎沼泽最近的一个补给点——一个名为“溪谷镇”的小村庄。
村庄很小，只有几十户人家，显得有些萧条。
我们在村里唯一，也是最破旧的一家旅店住了下来。
旅店老板是个一脸倦容的中年人，他看到我们两个“小孩”，尤其是看到我们身上携带的武器时，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不赞成。
“你们也是要去沼泽的冒险者？”
在我们登记时，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听我一句劝，孩子，别去。那地方……不是活人该去的。上个月，就有一队装备精良的佣兵进去了，再也没出来过。”
“我们只是去沼泽边缘采集一些草药。”
我用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应付道。
老板叹了口气，没再多说，只是给我们安排了一间还算干净的房间。
房间里，艾利奥特一边检查着他的弩箭，一边有些担心地问：“莉娅，那个老板说的是不是真的？这里真的那么危险吗？”
“阿斯代尔的情报里提到了那支佣兵小队，”
我拿出地图，在上面的一处做了个标记。
“他们是在沼泽深处的一个被称为‘沉船墓场’的地方失踪的。我们这次的目标，只是沼泽外围的‘迷雾之眼’，那里是‘歌唱之雾’最浓郁的地方，也是最有可能找到‘污染源’核心的地点。”
我指着地图上两个相距甚远的地点，安慰他道：“放心，我们不做没把握的事。只要天黑前撤出来，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艾利奥特看着我自信的眼神，点了点头，不再那么紧张了。
深夜，我却没有丝毫睡意。
我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那片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静谧的村庄，手中反复擦拭着“安魂曲”冰冷的剑身。
哀嚎沼泽。
从名字到传说，都充满了不祥。
阿斯代尔的情报虽然详尽，但情报终究是死的。真正的危险，永远来自于未知。
“莉娅。”
身后，传来艾利奥特有些犹豫的声音。我回头，看到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坐在床边看着我。
“怎么了？睡不着？”
“嗯……”他点了点头，抱着膝盖，小声问道，“你……害怕吗？”
我愣了一下。
害怕吗？
当然。
每一次面对那些不可名状的恐怖，我都会感到恐惧。
但我从不将这种情绪表现出来。
因为作为西拉斯时，恐惧是弱点。
而作为莉娅，我是艾利奥特唯一的依靠，我不能表现出软弱。
但看着少年那双在月光下清澈而担忧的眼睛，我鬼使神差地，说出了实话。
“怕。”我轻声回答，“非常怕。”
艾利奥特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坦诚，也愣住了。
我转过身，面对着他，继续说道：“我怕得要死。我怕那些黏糊糊的怪物，怕那些能让人发疯的声音，更怕……有一天我会死在某个肮脏的角落里，无人知晓。”
“但是，艾利奥特，”
我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正因为害怕，我们才要握紧手里的剑。因为我们身后，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们只能向前走，把那些让我们害怕的东西，一个一个地……全部清除掉。”
我的话，似乎给了艾利奥特巨大的触动。
他呆呆地看着我，月光勾勒出我那张属于少女的柔美侧脸，但我的眼神里，却燃烧着他从未见过的如同钢铁般的火焰。
“我……”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极其诡异的歌声，伴随着晚风，从窗外飘了进来。
那歌声空灵而悠远，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它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魔力，让人听了之后，昏昏欲睡，心底却又升起一股莫名的想要循着歌声走出去的冲动。
【……警告！检测到精神污染！来源：东面，哀嚎沼泽方向！‘歌唱之雾’的效果范围，比情报中记录的更广！】
我和艾利奥特脸色同时一变！
艾利奥特立刻从他的口袋里掏出几块静谧之石，紧紧握在手里。
那股诱人沉沦的歌声，立刻被隔绝了大半。
而我，则瞬间冲到窗边，警惕地向外望去。
我看到，村庄里，有几个房间的灯光熄灭了。紧接着，一些村民，像是梦游一样，眼神空洞地推开房门，步履蹒跚地朝着村外那片黑暗的沼泽方向走去！
其中，就有那个劝我们不要去沼泽的旅店老板！
“糟了！”我低声咒骂道。
这“歌唱之雾”的影响力，远超我们的预估！
它竟然能蔓延到几里之外的村庄，直接在深夜里“捕食”村民！
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艾利奥特，”我当机立断，“你留在这里，用静谧之石保护好自己，看好我们的装备！我去去就回！”
“不行！”
艾利奥特想都没想就站了起来，他抓起身边的“静默”，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你说过的，我不再是累赘了！我……我要和你一起去！”
我看着他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心中一暖，点了点头。
“好。跟紧我。”
我们没有走大门，而是直接从二楼的窗户翻了出去，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旅店后面的草垛上。
夜色中，那几个被歌声蛊惑的村民，已经走到了村口。
他们的动作僵硬而诡异，对周围的一切都毫无反应。
而村口那片黑暗的田野尽头，一层薄薄的，散发着淡淡磷光的白色雾气，正在缓缓地向村庄的方向蔓延而来。
那诡异的歌声，就是从那片雾气中传出的。
我们的狩猎，以一种我们谁都没有预料到的方式，提前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