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看着陆红妆那副决绝的模样，看着她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护院小李的那句“人心都是肉长的”，砸得她哑口无言。
她只能抱了抱拳，带着满心的复杂和不解，转身离去。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陆红妆没有回头，径直走回客房，轻轻推开门，又悄无声息地关上。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和药草味。
苏清寒躺在床上，呼吸平稳，似乎已经沉沉睡去。
陆红妆走到床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着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她的脑子很乱。
乱得一塌糊涂。
愧疚，后怕，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她胸口疯狂搅动，让她心烦意乱。
就在这时，钱老爷带着一个背着药箱的白发老者，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得到应答后走了进来。
“陆女侠，我把镇上最好的王大夫请来了，让他给苏姑娘瞧瞧吧。”
陆红妆侧过身，给老者让开位置。
王大夫也不多言，放下药箱，在床边坐下，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轻轻搭在了苏清寒的手腕上。
他闭上眼，凝神诊脉。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王大夫的眉头，越皱越紧。
片刻后，他收回手，脸上全是困惑和不解。
“奇怪，真是奇怪……”
陆红妆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大夫，她怎么样？”
王大夫捋了捋胡须，看向陆红妆：“这位姑娘的伤，很重，是典型的真气逆行，强行催动远超自身负荷的功法，导致经脉受损，气血大亏。”
他顿了顿，脸上的困惑更深了。
“可最奇怪的是，老夫行医一生，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经脉。这位姑娘的经脉天生纤细孱弱，别说催动那等霸道的功法了，就是连最基础的吐纳真气，都根本承受不住。”
“按理说，她这种体质，根本就不可能习武！”
轰！
王大夫的话，在陆红妆的脑海里炸开！
根本…不能习武？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怎么可能？
那个画出威力无穷的符箓，那个谈笑间就能算计得杀手团团转，之前还一个人去救镇上人和吴缺打的有来有回，那个一掌就把人轰成碎渣的苏清寒…
她，不能习武？
陆红妆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
教她画符只是画了两张符，就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
自己还以为她是懒。
在河边，自己掉不上来鱼，闹怒炸鱼，弄湿了她那厚厚一摞，不知画了多久才攒下来的符箓。
她只是笑了笑，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
自己还以为她是不在乎。
原来不是懒，是她的身体，根本就支撑不住！
原来不是不在乎，是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怪罪自己！
那个总是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嘴里说着要自己赔钱，却又一次次当在自己面前，然后轻飘飘说自己没那么容易死…
那个坐在轮椅上，看起来那么柔弱，却总是在最危险的时候，挡在所有人前面的女人…
她，竟然连习武的资格都没有！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用自己的命去拼！
陆红妆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疼得钻心。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温柔，又这么傻的笨蛋！
“大夫…”她的声音有些干涩，“那…那该如何医治？”
王大夫摇了摇头，提笔写下一张药方递了过来。
“老夫只能开些固本培元，补益气血的方子，先吊住她的元气。至于受损的经脉，那就不是寻常药石能医的了，得靠她自己慢慢养。”
“切记，万万不可再动用真气，否则，神仙难救。”
大夫说完，便收拾药箱，由钱老爷引着离去了。
陆红妆拿着那张轻飘飘的药方，却感觉有千斤重。
她走到床边，看着苏清寒沉睡的侧脸，伸出手，又停在半空，终究还是没敢触碰。
……
第二天。
苏清寒悠悠转醒。
脑袋昏昏沉沉，像是宿醉未醒，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痛。
“醒了？”
脑海里，玖离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却带着一丝关切。
“你这次可真是玩脱了，差点把自己玩死。本狐都准备好躺板板和你陪葬了。”
苏清寒没力气跟她斗嘴。
她缓缓睁开眼，视线慢慢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客房陈设，然后，她偏过头，便看到了趴在自己床边，沉沉睡去的身影。
火红的衣衫，黑色的长发铺散开来，呼吸均匀。
是陆红妆。
“啧啧。”玖离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揶揄。
“这妮子，可是在这儿守了你一整夜，连眼都没合一下。”
“除祟司叫她去保护村民，她连门都没出。这可一点都不像那个满脑子斩妖除魔的陆女侠了。”
苏清寒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抬起手，动作很慢，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指尖，轻轻地落在了陆红妆的脑袋上，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
“唔……”
陆红妆的睫毛颤了颤，猛地惊醒，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陆红妆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爆发出巨大的惊喜。
“啊！你醒了呀！”
她猛地站起身，想要去后厨。
“你等着，我给你拿吃的去！”
可她趴了一夜，双腿早已麻木不堪。
刚一站直，身体就失去平衡，一个踉跄，直直地朝着旁边跌去。
苏清寒看着她那手忙脚乱的样子，苍白的嘴角，终于向上牵起一个微弱的弧度。
“笨蛋。”
声音很轻，带着伤后的沙哑，却清晰地传到了陆红妆的耳朵里。
陆红妆好不容易扶着桌子站稳，脸颊一热，也顾不上腿麻，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很快，她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和一碗黑乎乎的中药走了进来。
“快，先喝点鸡汤暖暖身子。”
她将鸡汤递到苏清寒面前，又小心翼翼地提醒。
“小心烫。”
苏清寒接过鸡汤，却没有喝，而是偏头看向那碗散发着浓重苦味的中药。
她只是闻了闻，便轻轻摇了摇头。
“这个没用。”
陆红妆一愣。“这是王大夫开的，说是能补益气血…”
“不治标也不治本。”苏清寒打断了她，“我这是灵力反噬，不是普通的气血亏空。”
她喘了口气，报出了一连串药材的名字。
“需要紫河车、千年参、雪顶莲、九叶芝…”
每说出一个名字，陆红妆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无一不是天材地宝，千金难求！
苏清寒说完，也沉默了。
她想了想，又自嘲地笑了笑。
“算了，这些东西不便宜，慢慢养着吧。”
她这条命，还没那么金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