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下午,数学竞赛小组的专用教室里。

我正埋首于一道复杂的组合数学题。

解析逻辑模型即将构建完成,今天选择坐旁边的徐浩突然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我。

“喂,小灰灰,听说了吗?”

他小着声说,“咱们数学小组的张老师,不带我们了。”

我解题的动作停顿,白色草稿纸上留下一个不协调的墨点。

“怎么回事?”

“据说是被教育局紧急调走了,去西北某个偏远山区当支教,支援那边的教育。”

徐浩咂了咂嘴,语气惋惜。

“一点风声都没有,昨天还给我们布置学习课程呢,今天人就没了。”

张老师.....当支教去了?

事情过于突然,以至于我的大脑没能立马处理这其中的变故。

好端端一个市重点高中的资深竞赛老师,怎么会被突然调去偏远地区?

这不符合常理。

毕竟昨天才承蒙他的解救之恩,还没来得及正式道谢......

“没可能啊。”我颇为不解。

“张老师的教学水平在整个年级都是数一数二的,学校怎么会.......”

接上话题,打算询问具体细节从而分析出更深层次的信息。

对方摇摇头,刚想再说些什么。

“徐浩同学。”

一个柔婉的声音从前排传来。

“请不要在自习时间交头接耳,会影响其他人学习的。”

是沈软软。

她没有回头,只是端坐在自己位置上,翻动着本厚厚的原版书籍。

但那声轻言细语却犹如无形的指令落在徐浩耳中。

对方脸上丰富的表情消失,对我做了个无奈的口型,便悻悻立刻坐正身体。

我只好将满腹的疑惑压回心底,注意力投向眼前题目。

关于“张老师被调走”的非常规事件变成一个待解未知数X,盘踞在思维后台的角落。

......

沙漏里的细沙随着公式推演与题目解答簌簌流下。

放学铃声准时响起。

研习室其他竞赛小组成员陆陆续续收拾东西。

我也合上练习册,桌面上的学习成果归进书包背在肩上,还没踏出几步。

“林同学,请等一下。”

沈软软款步姗姗来到面前。

“是这样的。”

“你今天的这份竞赛习题,有几道题的思路.....新来的李老师看过了,觉得有些问题。”

手里拿着我今天下午做的习题卷,态度公事公办,“李老师刚才特意发信息给我,让我这个组长务必帮你讲解纠正一下,免得走了弯路。”

新来的李老师?动作这么快?

我的眉心下意识蹙起。

既然是老师发现的问题,那为什么不是老师本人亲自过来讲解?

沈软软敏锐的观察力显然洞悉了这份疑问。

她温言温语的做出补充,“李老师家里临时有点急事,刚在手机里布置完任务就先走了。”

“他说你的基础很好,只是有些细节需要注意,让我代为转达讲解,效果也是一样的。”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既解释了老师为何不在场,又在“老师的嘱托”和“组长的职责”这两重身份的基础上给我施加了一种无法拒绝的压力。

看了看窗外已经开始暗下来的天色,又看了看她手中那份确实有几个红笔标记的卷子。

思索再三,还是将肩上的书包重新放下来。

“那......麻烦你了,沈同学。”

“不麻烦,我们是组员呀,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她微笑着,拉过旁边的椅子坐在对面。

我拿出笔和草稿纸,摆出一副准备听讲的姿态。

但这次,我抱着十二分的警惕。

“你看,这道椭圆切线方程的竞赛压轴题目......”

她的讲解一如既往透彻有条理。

红色中性笔在有问题的地方圈出,从基础公理开始讲出其他严谨的推演方式。

被年级第一单独开小灶,学习体验感有多好自然不必多言。

可我吸取了先前的教训,并没有因此松懈心神。

全部注意力有三分之一放在她的讲解上。

另外三分之二则是用来严密监视着她与我之间的距离。

“林同学,利用点差法虽然快捷,但是在比赛考试中如果没有写出完整的推导过程,很容易被扣掉步骤分.......”

每当沈软软因为讲题太过投入,身体有即将要靠过来的苗头时,我都会及时开口提醒。

“沈同学,你的老毛病又犯了。”

“啊......抱歉。”

她不好意思的拉开距离,然后仿佛无事发生一般继续刚才谈及的内容。

而这样的情景,在接下来的讲解中重复上演好几次。

使得原本十几分钟就能讲完的题目,硬是拖了近半个小时。

当确定最后的疑问点彻底弄明白。

我想也不想直接站起身,以最快的速度装好书包。

“谢谢沈同学,我先走了。”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个感到不适的两人空间。

“林同学。”

沈软软再次叫住我,温柔的语调多出几分急切。

我心里有些不耐烦的回过头。

眼神询问还有什么事。

她站在原地,讲解题目时的专注在那张秀美面容上褪去,只剩下温柔之色。

“关于昨天的事情......真的,非常感谢你。”

双手垂在身前攥着试卷,“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为了表达我的谢意,可以请你.......吃顿晚饭吗?”

“不用了。”我立刻委婉回绝,“最大的功臣应该是张老师,我也没帮到什么忙。”

“不行的。”

沈软软眼睛眨也不眨就这么紧紧注视着我,里面掺杂近乎执拗的恳切。

“当时被关在那么黑那么可怕的地方,是你陪着我,安慰我,保护我。

“如果连顿饭的感谢都不能好好表达的话,我的心里会一辈子都过意不去的。”

“额,沈同学,真的不用.......”

“林同学。”

沈软软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难道......和我一起吃饭会让你感到困扰吗?”

周身浓重的失落气场肉眼可见。

“还是说.....你讨厌我,所以连给我一个道谢的机会都不愿意给呢?”

这句脆弱声线的询问温柔到了极致。

看似请求,其实是让人难以招架的道德绑架。

我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拒绝,就意味着我承认“讨厌”她

可我外在又扮演着对任何人都保持基本友善的“普通哥布林”角色。

这种底层逻辑人设崩塌的事情万万不能选择。

如果同意,又意味着我将要进入非学习性质的一对一社交场景

作为只想安静学习的节能主义者,这必然是无意义的能量损耗。

正当我飞速计算利弊得失,思考如何才能在不撕破脸皮且不破坏人设的前提下摆脱这个困局——

“哎呀,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呢。”

如同浸满了蜜糖般的嗲嗲声音,从研习室敞开的门口悠悠传进来。

我和沈软软同时转头望去。

只见夏诗语正斜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胸,脸上挂着那副标志性的甜美笑容。

“小灰灰同学,都放学了,你还在和软软讨论学习吗?”

蓝白色的校服外套被她随意搭在肩上,显出摇曳生姿的风情。

桃花眼不断在我和沈软软之间流转,尾音拖长。

“很努力欸,真是.....让我们这些普通学生压力好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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