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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城的雨夜，带着咸腥的海风，潮湿黏腻。

苏婷坐在书桌前，屏幕光映着她略显苍白的脸。窗外，城市的霓虹被水汽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耳机里，是“扬帆起航”平稳的呼吸声，偶尔夹杂着键盘轻微的敲击声——他们并没有在游戏，只是连着语音，各自做着事情。

这是一种奇特的陪伴，跨越了地理的阻隔，在虚拟的通道里建立起一个私密的二人空间。苏婷很珍惜这样的时刻，这让她感觉，自己并非完全孤独地存在于这个喧嚣的世界。

“月月，”耳麦里传来陈帆的声音，透过电流，带着一种磁性的温和，“你那边……好像很安静。”

“嗯，”苏婷轻轻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桌面，“室友都出去了。海城在下雨，很大。”

“我们这边也是，刚停。”陈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下雨天，适合听歌。”

苏婷的心微微一动。她想起了前几天分享给他的那首纯音乐。“那首歌……你听了吗？”

“听了，”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很安静，有点像……雨声。”

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回应，一句“听了”，就足以在苏婷心中泛起涟漪。她仿佛能看到，在千里之外的那个城市，他或许也像她一样，在某个雨夜，戴着她分享的音乐，于屏幕前忙碌或放空。一种奇妙的共时性，将孤独的两端连接了起来。

“你喜欢就好。”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她开始向他描述海城的雨，描述被雨水冲刷得锃亮的街道，描述躲在便利店屋檐下舔毛的流浪猫。她的语言细腻，带着画师般的观察力，将眼前的景象用声音描绘给他。

陈帆大多时候是安静的倾听者，偶尔会插一两句点评，或者发出一声表示理解的低笑。他的声音像是一种安抚，让苏婷愿意倾诉更多。她甚至提到了今天专业课上的小烦恼，一位严苛的教授，一份让她无从下手的论文选题。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他安慰道，语气是那种她所熟悉的、带着距离感的温和，“慢慢来，总能找到方向的。”

这种关怀，哪怕只是程式化的，也让她感到慰藉。在现实里，很少有人会这样对她说。父母更关心结果，同学之间保持着礼貌的疏离。

然而，就在她沉浸于这份难得的宁静时，耳麦那头，忽然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属于女性的轻笑，很模糊，转瞬即逝，像是信号不良产生的杂音。

苏婷的话语戛然而止。

“怎么了？”陈帆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停顿。

“……没什么，”苏婷握紧了鼠标，指尖有些发凉，“好像……听到点什么杂音。”

“哦，可能是我室友回来了，在看视频吧。”陈帆的解释很快，几乎是不假思索，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

“这样啊。”苏婷低低地应了一声，没有再追问。

但那一刻的疑虑，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了她刚刚温热起来的心湖。那声轻笑，虽然短暂，却带着一种清晰的、属于现实生活的鲜活气息，与她和他之间这种隔着网络的、略带失真的陪伴感，格格不入。

她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耳麦那头的声音。键盘声也停了下来，那边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可能的神情——略带紧张地留意着室友的动静？还是……在想着如何圆场？

“月月，”过了一会儿，陈帆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刻意转换话题的轻快，“你刚才说的那个论文选题，我觉得可以从社会认同的角度切入试试……”

他开始认真地帮她分析起来，条理清晰，甚至引用了一些她不太了解的哲学概念。这原本是她欣赏他的地方，他似乎总懂得很多。但此刻，这份“博学”却像一层薄雾，让她更加看不清屏幕那端真实的样子。

她配合地回应着，心思却有些飘远。窗外的雨声更大了，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像是某种急促的追问。

这场跨越千里的连线，曾经是她灰暗生活里唯一的光。可此刻，这光似乎晃动了一下，让她瞥见了光线背后，可能存在的、她不愿面对的阴影。

她贪恋这份温暖，所以选择忽略那声微不足道的“弦外之音”。她告诉自己，是听错了，一定是。就像他说的，是室友的视频声音。

语音通话在一种看似融洽、实则各怀心事的气氛中结束。道了晚安，苏婷摘下耳机，世界瞬间被窗外的雨声填满，显得格外空旷和寂静。

她看着聊天窗口里“扬帆起航”那个灰色的游戏头像，第一次感觉到，那看似坚固的虚拟羁绊，或许比想象中更加脆弱。而那声模糊的轻笑，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了她的心上，不深，却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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