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我在哪?

意识在虚无的深渊中漂浮了不知多久,终于开始凝聚。

像是沉在万米海沟之底,被无尽的海水压迫着,每一寸存在都在发出呻吟。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绝对的寂静与冰冷,将思维都冻结成坚硬的冰块。

像一块化石,被镶嵌在时间的岩层中,连思考“我是谁”的能力都丧失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永恒,也许只是一瞬。

最先回到意识中的……是触觉。

好冷!

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一种浸透骨髓的阴冷,从身下坚硬的平面源源不断地传来,贪婪地汲取着他体内本就不多的热量。

紧接着,喉咙传来火烧火燎的剧痛,干涩得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反复摩擦。

他本能地尝试吞咽,喉结——本该上下滚动的凸起——位置变得陌生,而牵动肌肉发出的声音,更让他瞬间如坠冰窟!

“呀!”

短促、尖细,带着明显女性特征的惊叫声,在这片死寂的密闭空间里突兀地炸响,撞击在墙壁上,反弹回他自己的耳中。

林音睁开眼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孤寂……黑暗。

并非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一种幽微的,仿佛源自石材本身,带着不祥意味的惨绿色荧光,如同垂死者的呼吸,勉强勾勒出一个狭小、压抑空间的轮廓。

他正躺在一个长方形的、明显经过人工雕琢的石槽里。

槽壁内侧刻满了无数诡异而繁复的凹凸纹路,那些纹路扭曲盘绕,不似任何已知文明的图案,倒更像是某种活物蠕虫爬行后留下的粘稠痕迹。

这石槽……像极了一具为死者准备的棺椁。

我死了吗?

不对,我们不是在帮教授清理那个汉代砖室墓吗……

记忆的碎片开始拼凑,最后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在脑海——考古实习基地,那个刚刚揭开墓顶的汉代墓葬,他脚下踩着的探方隔梁突然塌陷,失重感猛地攫住他,随之而来的便是无边无际的下坠感,仿佛要直接坠入地狱……

下意识动了动手指。

指尖传来的触感陌生得令人心悸。

纤细,无力,皮肤是一种不见天日的、病态的苍白,偏偏细腻得过分,如同博物馆玻璃柜里展示的古代丝绸。

他颤抖着,几乎是屏着呼吸,将这只明显属于女性的手举到眼前,借着那惨淡得不似人间之光的幽绿荧光,他看清了——五指纤长,指尖圆润,腕骨秀气玲珑,整只手仿佛是一件被神明精心雕琢,却又被随意丢弃在此处的艺术品,美丽而脆弱。

恐慌,如同一条早已埋伏在阴影中的冰冷毒蛇,在这一刻骤然收紧,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

“不……”他试图否定这荒谬的一切,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却依旧是那个柔软、清亮,此刻充满惊恐的女声。

这声音让他自己都愣住了。

用力从石槽中坐起!动作过于剧烈,一阵眩晕袭来。

与此同时,如同最上等绸缎般光滑冰凉的黑色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如同瀑布般散落,带着一丝诡异的凉意,扫过突然变得细腻光滑的脸颊和修长的脖颈。

视线艰难地向下移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胸前衣物下那不自然的、却又带着柔和曲线的隆起。

目光继续向下,是一双在残破布料遮掩下,依然能看出格外纤弱、但线条异常匀称优美的腿。

惶恐,茫然,错愕,难以置信……无数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这个普通大学生脆弱的心理防线!!

“啊——!”

终于,一声无法抑制的、充满了崩溃情绪的尖叫,从她的喉咙中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纯粹的女声,在这间绝对封闭的石室里激烈地撞击、回荡,每一个折返的音波都像是一把刀子,凌迟着她摇摇欲坠的神经。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翻出了那个令人不安的石槽,赤裸的双足瞬间踩在冰冷刺骨的石质地面上,冻得她脚趾蜷缩,却丝毫无法缓解那股钻心的寒意。

她踉跄着,几乎是扑跌到石槽边,双手死死抓住槽壁边缘,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瞪大双眼,借助那光滑石壁上模糊不清、如同水波荡漾的倒影,看向其中的影像——

她看到了……或者说,是“她”。

一张完全陌生的、属于少女的脸。

苍白得近乎透明,像久藏于古墓中的玉器,却奇迹般地无损其惊人的精致。

脸部的轮廓柔和得如同月光下的湖岸线,鼻梁挺翘的弧度恰到好处,唇形姣好饱满,即使此刻因极致的恐惧而微微张开,也依然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的美感。

尤其那双因骇然睁到极致的眼睛,红宝石般的瞳孔在周遭惨绿荧光的映照下,折射出绝望而迷茫的光芒,长而浓密的睫毛正随着身体的剧烈颤抖,如同受惊的凤尾蝶翅膀,脆弱地扑扇着。

这是一张足以让任何人在初见时屏息凝神的脸,是造物主偶然的偏心之作。

但此刻,这张脸落在林音的“眼”中,只让他感受到了无边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荒谬。

这比任何恐怖片里的妆容都要真实,都要可怕!

“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她用那副本该吟唱婉转歌声,此刻却染上绝望哭腔的嗓子嘶喊着,声音在石室内扭曲变形。

她记得自己昨天还在和室友吐槽考研资料太贵,今天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她不信邪地,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掐向自己那突然变得细腻柔嫩的手臂肌肤。

清晰的、毫不留情的痛感立刻传来,如同烧红的铁针,刺破了她最后一丝“这或许是噩梦”的侥幸。

不是梦!!

她疯了似的用双手摸索全身,从纤细的脖颈,到陌生的锁骨,再到胸前柔软的隆起,不盈一握的腰肢,以及双腿之间那令人崩溃的空无……每一个陌生的、带着柔和弧度的部位,每一处细腻却与他认知截然不同的触感,都在无声而残酷地宣告着一个恐怖的事实——他,林音,一个二十岁出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考古系大三男生。

他的思想,他的记忆,他的一切,都被强行囚禁在了一个美丽得如同被诅咒的人偶般的少女躯壳里。

那跟了他二十多年、虽然谈不上多么雄伟但至少证明他男性身份的“兄弟”……没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虚无感和丧失感席卷了他。

他本能地退缩,寻找到石室最阴暗的一个角落,像受伤的野兽般蜷缩起身体,用力抱紧双膝,试图让自己占据更小的空间,仿佛这样就能从这可怕的现实中消失。

他现在只想回到学校宿舍那张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上,哪怕明天一早还有早八的专业课。

这具备受上天眷顾、堪称完美的少女躯壳,此刻却像寒风中枝头最后一片枯叶,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

不是因为物理上的寒冷,而是源于一个普通年轻人对“自我”认知的彻底崩塌与迷失。

就在这时——

一阵低沉、扭曲的声音,毫无任何征兆地,穿透了厚重的石壁,直接钻进他(她)毫无防备的脑海深处!

“呜…………”

那声音无法用言语准确形容。

像是成千上万的人在同一时刻,被捂住口鼻,压抑着、从灵魂最深处挤出的哭泣。

音调扭曲而混杂,时而尖锐如指甲刮擦玻璃,时而低沉如地底蠕虫的蠕动。

更可怕的是,它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粘稠和寒意,仿佛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波,而是一种具有实质的、污秽的精神流质,正强行注入她的意识,污染她的思维。

它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有生命的、满怀恶意的存在!

林音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从手臂蔓延到脊背。

这比他看过的所有恐怖游戏实况加起来还要吓人!

什么声音?!

这突如其来的、无法理解的威胁,暂时压过了她对自身身体变化的混乱认知和恐惧。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美丽的红色眼眸中充满了惊疑。

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用尽了这具身体所能爆发出的全部力气。

掌心感受到耳廓的柔软和冰凉,但……毫无用处!

那诡异的悲泣声仿佛能够无视一切物理阻碍,直接在她的大脑皮层上响起,在她的颅腔内共振、回荡。她柔嫩的双手,此刻显得如此徒劳和可笑。

更让她感到恐惧的是,她的身体似乎开始本能地对这声音产生强烈的生理排斥反应。

胃部不受控制地剧烈翻滚着,一阵强过一阵的恶心感汹涌地冲上喉头,让她几乎要呕吐出来。

四肢也开始发软,刚刚恢复的一点力气正在被迅速抽离。

这……这绝对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也绝不是地球上任何已知生物能够制造出的响动!

教授讲的课、他看的纪录片里,从没提到过这种东西!

会死!!

这个发出声音的东西,会让她……死!?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手脚并用,狼狈不堪地向后爬去,试图远离那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面刻满了诡异纹路的巨大石门。

光滑冰冷的石地摩擦着她娇嫩的掌心和小腿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但她却已经完全忘记了感知。

然而,绝望很快再次攫住了她——这间石室,是完全封闭的!

除了那扇门,再无任何出口!

她被困在了这里!

与这个未知的、散发着恶意的声音源头共处一室!

“嗡……”

仿佛是回应她的绝望,石门上那些原本黯淡的、复杂的纹路,其中一部分突然毫无征兆地亮起了惨白色的光芒!

那光芒并不稳定,如同垂死者脖颈间最后微弱的脉搏,一下,又一下,诡异地闪烁着,将门上的图案映照得如同某种正在苏醒的活物。

林音惊恐地回头,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紧接着,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极其细微的摩擦声中,那扇厚重得看似不可能被撼动的石门,此刻竟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推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了一道足以让人通过的缝隙。

露出了门外那片更深沉、更令人不安的黑暗。

门外的景象,冲击着她已然濒临极限的神经。

那是一个无比广阔的空间残骸,像是一个巨大殿堂的废墟。

无数根需要数人合抱的、断裂的廊柱如同史前巨兽死亡后留下的森白肋骨,以一种绝望的姿态,支棱在弥漫的、几乎凝固的灰白色浓雾里。

远处,几点幽绿色的光芒如同传说中的鬼火,在浓雾中无声地漂浮、闪烁,投下摇曳不定的、扭曲的影子。

空气中那股原本就存在的陈腐尘土气息,此刻变得更加浓重,几乎令人窒息。

并且,其中还夹杂了一种新的、难以用语言准确描述的怪味——像是强酸挥发物的刺鼻,又混合了有机物高度腐烂后的甜腻恶臭,仅仅是吸入一点点,就让她感到头晕目眩,呼吸都变得无比痛苦。

而那个令人心智混乱的悲泣声,在石门打开的瞬间,音量陡然放大,变得无比清晰、无比接近!

仿佛发出这声音的源头,就在门外咫尺之遥的地方等待着!

突兀地!!

一个影子,没有任何脚步声,如同液体般顺着门缝,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室内。

林音瞪大眼睛,红色瞳孔剧烈收缩,清晰地倒映出了那怪物的模样!

它立起来的高度接近两米,但形态纤细得近乎诡异,违反了一切已知的生物力学结构,就好像是用几根惨白的火柴棍勉强拼接起来的人形。

它的整个身躯,呈现出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如同被恶意拉长又剥去了全身皮肤的死尸般的惨白,表面似乎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粘腻的反光物质。

它没有脸,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

在本来应该是面部的地方,只有一个在不断缓慢旋转、向内深深凹陷的孔洞,仿佛能直接将人的灵魂吸进去。

粘稠的、透明的、带着强烈酸腐气味的液体,正从那个旋转的孔洞边缘不断渗出、汇聚、滴落。

每一滴液体落在脚下的石地上,都会立刻发出一声轻微的“嗤响”,蚀刻出一小片冒着细微白烟的坑洼。

林音的呼吸骤然停止了,肺部像是被水泥封住,无法完成一次最简单的收缩。

大脑因为过度的惊骇而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能力都被瞬间格式化。

这比任何B级片里的模型道具可怕一万倍!

浑身上下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走,她像一滩烂泥般,彻底瘫软在冰冷的墙角,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这……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她有限的考古学知识和看过的那么多科幻恐怖电影,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地球上任何已知的生物,哪怕是神话传说中最扭曲、最邪恶的存在,都无法与眼前这亵渎视觉与认知的扭曲之物对应上分毫!

它身上散发出的,是纯粹的、不加任何掩饰的、最原始浓烈的死亡和绝望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充斥了整个石室。

那东西似乎“感知”到了她的存在。

它那持续不断的、悲泣般的嗡鸣声陡然变得尖锐、急促起来,音调拔高,充满了某种发现猎物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喜悦”!

它动了。

不是依靠双腿行走,而是整个惨白的身躯平滑地、毫无声息地向前“飘”了过来,那些纤细得不成比例的肢体软塌塌地拖在身后,在地面上留下一条湿漉漉、闪动着不详光泽的粘液痕迹。

本能的想要尖叫,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肌肉痉挛着,只能从缝隙间挤出断续的、“嗬……嗬……”的漏气声。

她想要逃跑,想要离这个怪物越远越好,但双腿软得像是由棉絮填充的假肢,连支撑她站起来的微小力量都欠奉。

现在……只能像一只被毒蛇盯住的青蛙,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惨白的身影带着浓郁的死亡气息逐渐逼近,看着那个不断滴落腐蚀液体的旋转孔洞“注视”着自己,看着一条末端是尖锐、闪烁着寒光的骨刺的手臂,如同毒蛇抬头般,缓缓地从它身侧抬起,稳定地、毫不迟疑地,向她那张精致却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庞探来。

骨刺的尖端,隐约可见凝聚着一小团不断翻滚的、带着刺鼻气味的酸雾。

死亡的气息如此浓烈,几乎要凝结成冰。

这张美丽得不像凡间之物的脸庞,似乎下一秒就要在这亵渎的触碰下,被彻底摧毁、融化,化为乌有。

要死了吗?

刚刚在一个陌生的、绝美却无比陌生的女性身体里醒来,还没来得及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要以这种无比荒谬、无比恐怖的方式,死在一个无法理解的、仿佛来自宇宙最黑暗深渊的怪物手中?

他连毕业论文选题都还没想好啊!

这特么到底是为什么!?

命运为何要对‘她’开如此残忍的玩笑!?

彻底的绝望,如同北冰洋最深处的寒流,将她最后一丝挣扎的意识也彻底淹没、冻结。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思维正在变得迟缓、黑暗,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

就在那闪烁着死亡寒光的骨刺尖端,即将触碰到她额前散落的发丝的瞬间——“砰!!”

一声巨大的、震耳欲聋的、与她认知中任何枪声都迥异的爆鸣,猛地在这间密闭的石室内炸响!

声音的巨大回波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甚至连石壁都似乎随之轻微震动!

只见那惨白怪物躯干的后侧,猛地爆开了一团粘稠的、如同变质脓液般的、散发着浓烈恶臭的液体!

它的动作猛地一僵,向前探出的骨刺停滞在半空。

那持续不断的悲泣声,也瞬间变调,化作了某种尖锐刺耳、充满了被侵犯和激怒意味的疯狂嘶鸣!

“不想死就过来!快!”

一个粗犷、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和某种久经沙场磨砺出的沉稳意味的男声,如同破开迷雾的灯塔之光,从石门的方向猛地吼了过来!

是……是人!!

是活生生的人的声音!!

这道声音,如同在冰封的湖面上投下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击碎了她周身的僵硬与麻木!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希望与求生欲的暖流,粗暴地灌入了她几乎被冻僵的四肢百骸,让麻痹的知觉如同潮水般迅速回归!

几乎是凭借着最原始的本能,根本没有任何思考与权衡的时间,她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连滚带爬,用尽这具新身体所能爆发出的全部力量和协调性,不顾一切地朝着声音的来源、朝着那扇开启的石门扑去!

在掠过那只仍在嘶鸣、扭动的怪物身边时,那股强烈到令人作呕的酸腐味几乎让她窒息,眼角余光清晰地捕捉到了它那非人的、疯狂舞动的惨白躯体,每一个细节都在冲击着她的视觉神经。

门口,一个穿着厚重、沾满污渍与未知斑块的肮脏防寒服,脸上完全覆盖着一个造型古怪、连接着呼吸管的金属面具的高大身影,如同坚实的壁垒般站在那里。

他手中端着一把造型粗犷、充满工业暴力美学的武器,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

面具后方,那双透过目镜的眼睛,似乎在她那张苍白却美丽得惊心动魄的脸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掠过一丝极快消逝的惊讶与探究,但随即,便被更加浓重的警惕与紧迫感所取代。

“走!”

那男人再次对着她发出短促而有力的咆哮,同时毫不犹豫地再次扣动扳机!

又是几声震耳欲聋的“砰砰”爆鸣,强大的火力暂时压制了那只想要追击的怪物,为她的逃离创造了宝贵的时机。

林音什么也顾不上了!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活下去!

她用这具陌生的、仍在微微颤抖却意外轻盈而富有爆发力的身体,爆发出所有的潜能,像一道离弦之箭,猛地冲过了那道象征着生与死界限的石门,一头扎进了外面那片无边无际的、被永恒浓雾和无数诡异阴影所笼罩的冰冷废墟世界。

她那头乌黑顺滑的长发,在奔跑带起的风中飘舞,划破凝固的空气,与周遭环境的破败、死寂和绝望,形成了一种残酷而鲜明的对比。

男人紧随其后,一边动作娴熟地倒退着移动,一边持续用手中的武器进行精准而警惕的间歇性射击,阻挡着那只怪物。

“跟上!别停!”

他的吼声透过面具显得有些沉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林音拼命点头,用尽全身力气跟随着前方那个高大的背影。

赤裸的双足踩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被碎石和未知的尖锐物划破,渗出血丝,但她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恐惧和求生的欲望如同两股相反的飓风,在她体内激烈对冲,支撑着她透支这具陌生的躯体。

然而,就在她冲出石室不过十几米,身后的枪声仍在断续轰鸣时,一个更致命的危机骤然降临!

她的喉咙猛地一紧!

一股火烧般的灼痛从气管一路蔓延到肺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了一把烧红的钢针!

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响起尖锐的鸣音,刚刚恢复的力气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双腿一软,她险些跪倒在地。

这绝不是单纯的剧烈运动导致的缺氧!

是这片浓雾!

这弥漫在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灰白色浓雾……有毒!!

“嗬……嗬……”

徒劳地张大嘴,想要汲取一点可供呼吸的空气,得到的却只有更加剧烈的灼痛和窒息感。

视野边缘开始发黑,世界的色彩正在迅速褪去。

完了……刚刚逃离怪物的利爪,却要死在这无形的毒雾中吗?

她还没来得及谈一场真正的恋爱……

就在她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

一只戴着厚重、沾满油污的皮质手套的大手,猛地伸了过来,精准而有力地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紧接着,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被粗暴地按在了她的口鼻之上!

随着一阵轻微的卡扣锁死声,那物体紧密地贴合住了她整张脸的下半部分。

是某种面具!

求生的本能让她贪婪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一股经过过滤的、带着金属和橡胶特有气味的、略显沉闷但却无比珍贵的空气,涌入了她几乎快要燃烧起来的肺部!

窒息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眼前的黑暗也逐渐褪去。

她剧烈地咳嗽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但生命的气息终于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惊魂未定地喘息着,透过面具上那块有些模糊、带着细微划痕的玻璃视窗,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救命恩人的模样——

面具之下,是一张饱经风霜、写满了岁月痕迹的脸。

满头杂乱的花白头发被汗水浸湿,紧贴在他布满深壑皱纹的额头上。

他的脸庞异常消瘦,颧骨高高凸起,面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蜡黄。

深深的眼袋垂在眼眶下方,那双透过目镜望过来的眼睛,虽然依旧锐利如鹰隼,带着久经沙场磨砺出的沉稳与警惕,却难以掩饰其中深藏的、仿佛源自灵魂的疲惫。

他的脸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老年斑,干燥起皮的嘴唇紧紧抿着,嘴角下垂,勾勒出一抹仿佛对世间一切苦难都已习以为常的漠然。

一个……老人?

林音愣住了。

尽管他的身躯依旧高大,动作依旧矫健,开枪的姿态依旧稳如磐石,但那张脸,分明属于一个至少年过六旬,甚至更老的老人!

在这片充斥着怪物和毒雾的绝境之中,救下她的,竟然是这样一位看似风烛残年的老者?

“能走吗?”

老人沙哑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打断了她瞬间的错愕。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她赤裸的、正在流血的双足,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但没有多问。

林音用力点头,强撑着站直身体。

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跟紧!”

老人言简意赅,再次端起武器,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浓雾中若隐若现的废墟阴影。

“这里不能久留,枪声会引来更多‘东西’。”

他没有再去搀扶她,而是转身,以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敏捷速度,向着一个特定的方向移动。

林音不敢有丝毫怠慢,咬紧牙关,忍着脚下传来的刺痛,踉跄着紧跟在他身后。

每吸入一口经过过滤的空气,都让她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恶意,以及……身边这位老人所带来的、近乎奇迹般的安全感。

他那看似苍老疲惫的背影,在此刻的她眼中,却比任何东西都要坚实可靠。

身后,石室方向传来的怪物嘶鸣声似乎正在逐渐远去,但取而代之的,是浓雾深处更多窸窣、诡异的声响,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透过这灰白的帷幕,冷冷地注视着这两个闯入死亡国度的不速之客。

林音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是什么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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