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地上，无聊地看着那红色的数字跳动，不断下降，突破零的桎梏，进入负的世界。
我和陆休都没有说话。
或许是大战临行前紧张压抑的氛围，又或者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我是很想跟陆休说话的。
因为他很有意思。
还会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每次跟他说话，撒娇，他就会给我吃的。
我很喜欢他，嘿嘿。
但也正是如此，我才有些沉默。
因为我不知道这一次陆休会不会死。
万一他死了的话。
以后……还有谁会给我吃的呢？
我伸出手，小小的掌心处，一柄漆黑的匕首再度凝结。
可陆休看不见。
只有我能看见。
否定恶魔说的话……赠与的武器……
全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就像是被抛弃了一样，没有任何人听到我的声音。
如果我能救下陆休。
那么他会不会对我更好？我们会不会有更舒服的日子？
我总在脑袋里不断思考着。
用我那不算聪明的脑袋。
执拗地想着。
但最后我还是放弃了。
因为我根本想不出来，我没有陆休那么聪明……也没有他见识宽泛……
我只是稍微力气大了点。
我离不开陆休。
我意识到了这一点。
可是陆休却可以丢开我。
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笨蛋。
力气大的笨蛋，跑得快的笨蛋，跳得高的笨蛋，嘴巴快的笨蛋……
我不是他的唯一。
但他却是我的一切。
掌心传来疼痛，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捏紧了锋刃，一小滴血从伤口渗出，自掌心流下。
好疼……
我伸出舌头，舔了舔伤口。
这样的话，伤口就好得快了。
这是妈妈教我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觉得等待有些煎熬了。
“陆休。”
“怎么了？”
“我想吃东西了。”
“……喏。”
他似乎早有预料般，从口袋里抛出几包饼干。
“都是临期的，趁着还没过期，吃完，吃完了，就要去打架了。”
“嗯……”
我撕开包装纸，塞给大嘴，想了想，掰了一块也送进大嘴里，然后小口咬着饼干。
咔嚓——咔嚓——
除了电梯下沉的嗡鸣声外，就只有饼干被咬开的脆响，至于那微不可闻的咀嚼声，也一并融进了吞咽中。
我吃饱了。
舔了舔嘴角的碎屑，我站起身，将剩下的饼干塞进大嘴里存着。
万一……以后没有陆休了，这就是我最后的食物了。
咔——
电梯停下，大门缓缓敞开。
“岁。”
“我在。”
“……走吧。”
“嗯。”
我跟着他，迈步。
去走向，我们命运的歧路。
最底层，是一座巨大的圆形平台，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
陆休带着我走下楼梯，向着平台走去。
嗒——
一步踏出。
世界骤然破碎，黑暗被血色取代，平台之上，是无数亡魂枯骨，人类的、动物的、昆虫的、植物的……
层层排布，堆积成山。
地面上，一只只白骨骷髅钻出，拿着其他骨头，朝我们漫步而来。
一重重石碑降临，生长，在白骨之山上，开出朵朵石花。
而墓碑之下，是无数复活的僵尸，紧随白骨的步伐。
地面上长出绿色的脓液，漫开暗黑的雾。
我们正在面对死亡。
面对，所有的死亡。
陆休没有说话，取出一根小小的项链，举着它，牵住我的手，向前走去。
项链散发光芒，驱散了雾气和绿液，而那些怪物仿佛无视了我们，从我们身边穿行而去，不再回头，向着我们身后的血海，一去不返。
我握紧了他的手，跟着他。
直到一座巨大的石碑挡在我们面前，陆休停下脚步。
【陆休，死于背叛。】
他没有说话。
【陆休，死于孤独。】
他也没有说话。
【陆休，死于——】
墓碑上的字突然停住，随后缓缓褪去。
而后显现出新的字符：
【■，死于孤独。】
这行字落下之时，世界变得安静。
我的掌心一空，猛地扭头，却发现陆休已经不见了。
“陆休？”
而地面之下，是无数向上抓握的手掌，它们抓住我的腿，抓住我的脚踝，将我向下拽去，仿佛要把我一并拖入黑暗。
“呜……不要……”
我用力蹬踹着，可依旧无济于事，更多的手掌袭来。
“陆休！”
“放弃吧，他已经拒绝了你。”
“看呐，他已在高山之上。”
“可怜的孤独者啊……必将沉入孤独之中。”
“才不是……”
陆休……才不是那种人……
“不信？你抬头吧，看向远方，你的死亡，正是他通向成功的道路。”
“自始至终，你只是他苟活下来的工具，一个祭品。”
“蠢笨无能的祭品。”
我捂住耳朵，不去听这些话，可却依旧忍不住抬头，远处，高山之上，是逐渐离我而去的背影，是陆休。
“陆休！”
我朝他喊道，可声音丝毫动摇不了他前进的脚步。
“他已抛弃你。”
“他已厌倦你。”
“才不是的呢……陆休不是那种坏人……”
我挣扎着，可半身已陷入死亡沙海，面前，一座小碑升立：【■，死于背叛。】
背叛……孤独……
随后，小字缓缓变化。
【■，死于绝望。】
“呜……”
我张开口，一只手捂住我的嘴；我睁开眼，又被盖住；想要呼吸，无法呼吸；就连耳朵也被捧住。
缓缓沉入黑暗。
陆休……陆休……
一滴泪，从眼角坠落，嘀嗒一声，落入黑暗中，激起细微的涟漪。
“你死了。”
一道声音传来，我抬起头，看向尽头的自己。
是我……在说话？
“我……死了？”
“没错，你的精神已经死亡。”
“……”我看向自己的手，捏了捏。
“接下来，陆休也会死。”
“为什么？”
“因为他没有对抗死亡恶魔的办法。”
“不是还有匕首……”
不对……
“那是只有你能使用的物品。”
“我”看向我。
“……我不想他死。”
“然后呢？你说不想他死，他就不会死？你也太天真了吧。”
“……我。”
我想反驳，可是……正如她所说，我什么也做不到。
“……你就不能硬气一点吗？”
“欸？”
“以前也是这样，被指责了，一句话也不肯反驳。”
“我反驳了啊！可是他们不听我的。”
“那就闹大，为什么不到处宣扬？”
“……你……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我”摇了摇头：“我在说你啊，你这个软蛋。”
“我才不是软蛋！”
“哦，如果你不是软蛋，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而不是去帮助陆休？”
“可是我死了啊……”
“我说你死了你就死了？”
“……”
我有些不解，这家伙……
“你死于绝望，但是我不同，我没有任何可绝望的，所以你死了，但是我没死，而没死的我，自然吊着死去的你，不上不下，就落到了这片生死交界地。”
“我听不懂。”
“所以你不仅是个软蛋，还是个蠢蛋。”
“……你又骂我。”
“呵。”
她向前一步，走向我。
我后退一步，远离她。
“你害怕我？”
“……我才没有。”
“那你当初吃我的时候，为什么不害怕？”
什么意思……等等……
我看向对方。
她的气味……
“你是白骨怪物？”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不。”她摇摇头，“我是你，那个怯弱无能的你的另一面，用来保护你自己的另一面。”
“所以你是来帮助我的吗？”
“你想多了，我是来嘲讽你的。”
“……”
可沉默后，我又看向她：“那……你能救救陆休吗？”
“我不想他死。”
她有些疑惑：“你不想活了？”
“想啊……但是你不是来嘲讽我的嘛……”
“……我发现你是真的笨。”
我撇撇嘴。
“告诉我，你想活吗？”
我点点头。
“说话。”
“我想。”
“那你还觉得绝望吗？”
“……唔，没有了……”
“为什么？”
“不知道……或许是……陆休能活下来？”
“你怎么确信他能活下来？”
“不知道……”
她气笑了。
就在这时，我发现自己和她的身影在渐渐淡去。
“欸？我，我要死了嘛？”
“是我们要出去了。”
“去哪儿？”
“外面。”
“为什么？”
“因为你都不绝望了啊，那么还有什么能杀死你的呢？”
“……”
“对了。”
“怎么了？”
“出去后记得给我磕头，之前的仇，都是我帮你报的。”
“欸？”
没来得及问清，眼前一花，那块巨大的墓碑上，字体缓缓褪去。
随后缓慢沉入沙海，消失不见。
我一愣，发现自己似乎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我猛地抬头，陆休正在我旁边。
从未离开。
“陆休？”
“怎么了？”
“你还活着？”
“……我也想活着。”
他摇头，牵着我的手，继续向前。
走了一会儿，头顶，传来他的声音。
“毕竟我说过。”
“我要保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