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涡轮之心”回到地面的过程，远比下去时要狼狈得多。
我和艾利奥特都成了落汤鸡，浑身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污水和臭氧的味道。
我的体力几乎耗尽，每爬一步梯子都感觉肌肉在抱怨。
艾利奥特的情况比我好不了多少，但他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兴奋与自豪的光芒。
当我们终于推开那个沉重的井盖，呼吸到地面上虽然污浊但至少新鲜的空气时，两人都像虚脱了一样，瘫倒在垃圾堆旁。
“我们……我们真的……做到了？”
艾利奥特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喃喃自语，仿佛还在梦中。
“是的，我们做到了。”
我靠在一堆废木板上，虽然身体疲惫，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我们沉默了片刻，都在回味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胜利。
“给。”
艾利奥特突然从他那个宝贝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静谧之石，递到我面前。
“这个……给你。你……你比我更需要它们。”
他口袋里至少一半的存货都在这里了。
我看着他真诚，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心中一暖。
我没有拒绝，但我只从中拿了两块。
“我不能全要。这些是你的‘宝贝’。以后我们一起行动，你负责保管它们就好。”
我拿走两块，是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分开行动。
这个举动，无疑是在向他传达一个信息——我们的“搭档”关系，是长期的。
艾利奥特愣了一下，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石头收了回去。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去哪？”
我问道。
老霍克死了，下水道也不再安全，这个少年需要一个新的去处。
“我……我不知道。”
艾利奥特的眼神又黯淡了下来。
“也许……换个地方继续捡垃圾吧。”
“或者……”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道。
“你可以跟着我。我需要一个可靠的向导和支援，而你需要一个能保护你的人。我会负责我们的食宿，而你，需要帮我整理情报，并保管我们的‘战略物资’。”
我指了指他怀里的石头。
艾利奥特的眼睛瞬间亮了，但他随即又有些犹豫：“可……可我只会给你添麻烦……”
“你昨晚的表现，可一点都不像个麻烦。”
我站起身，向他伸出了手，就像我们在下水道里第一次结盟时那样。
“那么，搭档，意下如何？”
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他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脸上绽放出我认识他以来最灿烂的笑容。
“好！”
就这样，我，莉娅，正式拥有了我的第一个“家人”。
一个同样无家可归，却身怀异能的少年。
……
当天中午，我带着艾利奥特，在他用掉整整一大块清洁皂，把自己洗得能看出本来面目之后，再次来到了“熔炉之心”。
乌尔加正在打磨一柄战斧，看到我们两个，尤其是看到我腰间那柄完好无损的安魂曲时，他那只独眼里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惊讶。
“你还活着。”
他用他那特有的像是砂纸摩擦的声音说道。
“活得很好。”
我解下“安魂曲”，将它和剑鞘一起放在了铁砧上，“它需要保养。”
乌尔加拿起短剑，仔细地端详着。
星之金属打造的剑身，在经历了那样一场恶战后，依旧完美如初，连一丝划痕都没有。
“看来，你遇到大家伙了。”
“一个盘踞在下水道深处的‘歌唱家’。”
我言简意赅地将昨晚的经历，隐去艾利奥特和我自身能力的细节后，大致描述了一遍。
“它由无数眼球和触手构成，能进行精神攻击，本体似乎是一个从‘坏星星’上长出来的东西。”
我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乌尔加的表情。
他听得极为专注，当我说到怪物的形态和能力时，他那火红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那么，战利品呢？”
他放下剑，问道。
这是我们约定的一部分。
“很遗憾，它被‘安魂曲’彻底净化了，什么都没留下。”
我摊了摊手。
“不过，我找到了这个。”
我将老霍克那本破旧的日记，和一块我特意从那个血**穴边缘撬下来，已经凝固的黑色组织样本，放在了他面前。
乌尔加先是拿起那块组织样本，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又用小刀刮下一点粉末，表情变得极为凝重。
然后，他又翻开了那本日记，快速地浏览着。
“自己‘长’出来的洞穴……墙壁里的眼睛……没有声音的歌……”
他喃喃自语，脸色越来越难看。
“没错……是‘深渊之巢’的雏形。这种东西，几百年前只在那些被诅咒的古战场上出现过。真该死，它怎么会出现在埃伯利斯的下水道里！”
他猛地一拍铁砧，火星四溅。
“你这次的情报，价值极高，小姑娘！远远超过了单纯的怪物信息！”
他转身走进里间，很快又走了出来，将一个沉甸甸的皮袋扔给了我。
“这里是二十枚金币。算是我预付给你的定金。我需要你继续调查！任何与‘坏星星’、‘歌唱家’或者这种‘活体洞穴’有关的线索，我都要！价钱好商量！”
我掂了掂钱袋，心中一喜。
这不仅意味着我的“情报债”被抵消了一大笔，更意味着我终于有了一笔可观的启动资金。
“没问题，”
我收起钱袋。
“但我的剑……”
“明天来取！”
乌尔加拿起安魂曲，眼神里再次燃起了工匠的狂热。
“我要为它重新附魔！加上‘净化之火’和‘破魔’的符文！它值得拥有最好的！”
离开了铁匠铺，艾利奥特的嘴巴还惊讶得合不拢。“莉娅……我们……我们一下子就有这么多钱了？”
“这只是开始，搭档。”我拍了拍他的头，一种前所未有的、作为“一家之主”的责任感油然而生，“走，我带你去买几件像样的衣服。然后，我们需要租一个真正的‘家’了。”
走在埃伯利斯的街道上，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身边跟着一个虽然瘦小但眼神明亮的少年，腰包里揣着我们用生命换来的第一桶金。
我看着自己映在商店橱窗里的倒影，那个白发蓝眸的少女，她的脸上，正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或许，书记官说得对。
莉娅，就是我唯一的真实。
而这个真实，似乎……也并没有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