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洛，新版本测试包发你了。”老白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背景音里还能听见他老婆李昕羽叮嘱吃药的声音，“我媳妇说你这周都没好好吃饭？”
诸葛洛习惯性想摸可乐罐，却抓了个空。桌上散落着七八个粉色魔爪空罐，唯一还装着液体的马克杯里是已经凉透的咖啡。她活动了下发僵的手腕，打开麦克风回复：
“刚吃了的，忙，没钱是这样的。”
“测试包收到了，正准备跑。”
屏幕右下角的QQ突然疯狂闪烁。老黄在核心小群连续发了五条消息，每条都带着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东京点子王】14:17：紧急情况！！！
【东京点子王】14:17：刚查了银行流水！
【东京点子王】14:18：账户余额只剩3.6万！！
【东京点子王】14:18：下个月工资都不够发！
【东京点子王】14:19：发行商那边说投资要延期到展会后！！！！
诸葛洛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方。这个数字让她想起五年前工作室初创时，三个人一穷二白隔着网线聊天打屁吃泡面的日子。显示器冷光映着她精致的下颌线，小嘴紧紧抿着，心里有一丝慌乱。
【津门点子王】14:25：其他组员知道吗
老白的回复先跳出来：
【我是小黑】14:26：没敢说
【我是小黑】14:27：阿枫刚从家里搬出来
【我是小黑】14:27：小布打算留学，也在攒钱
空调出风口的凉意爬上脊背，诸葛洛把陆徽留下的衬衫裹得更紧了些，衣服上樟脑丸的气味让她想起陆徽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
你要是在眼前就好了，陆徽。
【津门点子王】14:28：先停掉外包和其他人的工作
【津门点子王】14:28：展会需要的demo和核心功能我们三个肝
【津门点子王】14:29：其他人停薪停工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她就后悔了。以前说“肝”字是种豪迈，现在这具身体连熬夜到两点都会眼前发黑倒头就睡。但更让她心惊的是接下来老黄的回复：
【东京点子王】14:30：发行方暗示
【东京点子王】14:32：如果展会效果不好可能砍项目……
画面里老白猛地咳嗽起来，李昕羽快步过来帮他拍背。诸葛洛盯着自己如今纤细的手腕——曾经能单手开啤酒的指节现在泛着不健康的苍白。她突然抓起数位笔，在共享屏幕上迅速勾勒出新的营销方案：
核心玩法demo浓缩到10分钟；
美术资源优先保证宣传片；
多制作一些美术上利于宣发的资源；
老黄去接触一些别的路子。
“老洛。”老白突然开口，背景里李昕羽正担忧地看着屏幕里的诸葛洛，“你确定要这么拼？你的身体……”
“我确定，不用劝我。”诸葛洛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坚定。她开始写备份方案：女主角8种皮肤的像素动画，预计完成时间是周一，每日工作计划到凌晨四点。“展会前我能搞定这个，我一定要搞定这个。”
“而且，正是因为我的身体变成这样，我才有了一些通过这具新身体变现的可能。”诸葛洛喝了口冷咖啡，难喝。“工作室，不能倒。”
做完计划，关掉视频时，窗外已华灯初上。诸葛洛瘫在椅背上，白色马尾被压在脑后。手机震动起来，陆徽发来杭城的夜景，西湖的波光之上是人山人海。
这鬼地方怎么非节假日也这么多人？
【SnowAlpes】20:11：通宵？
诸葛洛把脸埋进掌心。指甲掐进掌心的疼痛让她保持清醒，却掐不灭那股从胃里烧上来的焦灼。最终她只回了个火柴人点头的表情包，转身扎进工作里去。
就好像工作能缓解焦虑一样。
凌晨两点十七分，显示器冷光刺破卧室黑暗。诸葛洛蜷在宽大的电竞椅里，银白长发凌乱地缠在肩头，血色瞳孔因长时间聚焦屏幕而泛着血丝。数位笔尖在板子上急促划过，机械键盘发出细碎的敲击声——她正给新角色待机动画做最后两帧过渡帧。右下腹传来熟悉的钝痛，她下意识蜷起被黑丝包裹的双腿，膝盖抵住发凉的小腹。桌角的粉魔爪空罐在脚边堆成小山。
突然，工作室大群的QQ图标疯狂跳动起来。
【李卫一】02:18：@老黄 工资条显示停发？？
【阿枫】02:19：卧槽我也停了！
【毛线团子（毛正）】02:20：同问，下月房租咋办
【林布】02:21：黄哥在吗？
消息洪水般刷屏，恐慌像病毒蔓延。诸葛洛停笔点开群聊，血色瞳孔映着满屏问号。
老黄的回复终于弹出：
【老黄】02:25：临时周转问题！在谈新资方了！
【李卫一】02:26：上个月也说在谈
【阿枫】02:27：黄哥别画饼了求实话
诸葛洛看着群里炸锅的质问，情绪逐渐焦虑。
【老黄】02:35：因资金周转问题，即日起非核心成员暂停工作，薪资顺延至展会结束后补发。
诸葛洛的血色瞳孔微微收缩。她看着群里不断跳动的质问，老黄每条都秒回，自己仿佛能听到他文字背后长沙塑普带着的焦虑感：
【老黄】02:35：临时措施！发行方押了款！
【老黄】02:36：展会拉到投资立刻补发
【老黄】02:36：不要慌，你们黄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老黄】02:34：信我这次，兄弟们！
诸葛洛对着屏幕苦笑。这具身体熬夜后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有人拿锥子凿颅骨，配合现在她焦虑的情绪简直折磨人。她抓起最后半罐还带着结霜的魔爪灌下去，碳酸气泡灼得喉咙发痛。
“我不能辜负你们……”她喃喃自语，像在问屏幕里那些顶着二次元头像的同事，也像在问白发凌乱的自己。数位笔再次压上板子，笔尖划过数位膜的沙沙声填满房间。动画帧在软件里逐格跳动，她强迫充血的眼睛聚焦。凌晨四点零七分，文件终于上传成功。她瘫进椅背，像被抽空力气的布偶，连关机的力气都没有。银发垂落遮住半边脸，电竞椅皮革贴着汗湿的衬衣和丝袜，凉意渗进肌肤。她栽进被窝时，银发铺了满枕，发梢还沾着可乐渍。
尖锐的闹铃在九点准时响起。诸葛洛挣扎着摸到手机，血色瞳孔里布满血丝。工作室大群又刷到999+，最顶上是一条分享链接：
【林布】08:47：[社会新闻]多名网红联名呼吁隔离性转病患者
诸葛洛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评论区热评第一赫然写着：
【建议集中管理，谁知道会不会传染！】
【这种怪物也配用女厕？】
【支持立法禁止性转病患入职教育行业】
【坚决反对LGBT的苗头！】
诸葛洛苦笑，可自己内心还是个直男啊，又不是自己想才变成这样的。
屏幕向下滑动，更多污言秽语涌来：
【早该图图了】
【你们看新闻里那个银发红眼的患者没？明显是妖物】
【建议强制绝育】
手机突然震动，陆徽的消息跳出来：
【SnowAlpes】09:03：别管新闻里怎么说，你就是你
【SnowAlpes】09:03：我买好票了
【SnowAlpes】09:04：下个月初展会前两天的，还是到津门西站
【SnowAlpes】09:06：记得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