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看上去不怀好意的男人虽然不掩饰目光中不满，却站在原地没有更多举动。
刚才他可是能指使教徒要薅秃凌夜辰的白毛的。
所以唯一的解释是，金发少女恐怕能指使更多教徒。
“请坐！请不要拘谨。你看，你挑了个好日子过来。”
金发少女让凌夜辰在古朴的长椅上坐下，然后自己也翩然落座，她的座椅是装饰以精致的民族彩绣的藤蔑凳，而长椅与凳子间的红木茶桌上，一个小酒精炉烧着开水，旁边是一只成色不错的紫砂壶，和一个小巧的茶碗。
“1988年的古树茶。那棵树前几年死了。你别看这茶叶的包装简陋，但如果放市场上，这一小块茶也许能卖10万元开外哦。虽然说起来现在也没有市场了。”
“不过应该也没人生产了。”不想让对话太过被动，凌夜辰主动接过话头。
“没错。”金发少女本来想落座，但还是在窗前的微风中站立，窗外的微风吹动她金色的长发。
“未来世界的主题是圣主对人类的考验。这一过程至少会持续50年。圣主为了惩罚人类的贪婪，将剥夺人类大部分过分的享乐，包括血腥的电子游戏，愚蠢的赌博，还有……我还是不要说太细了，以免圣主的审核将我封杀。”
“……”
“对了。你还记得金牛犊之水的故事吗？就是《出埃及记》里，人类因为贪恋金牛，最终神示意摩西砸烂了金牛，让人类饮用金粉之水来受罚。”
少女走到窗前，遥望公园对岸的树林。在这个角度，并不能看出世界发生了什么变故。
“神明总是用一个故事启发人类，还提醒人类：'有耳能听的，就应当听'，可是人类却一再忤逆，让故事中的惩罚一遍遍重演。”
“这个故事说明了什么呢？”
凌夜辰其实根本不感兴趣，她只希望这个圣女赶紧结束说教，为自己提供一顿晚餐。
不过主动发问，可以让对方产生一种自己被请教的优越感。
“圣主是仁爱而慷慨的，人类是贪婪的。无视圣主的无量馈赠，却贪图原本无关紧要的金钱、权力。因此圣主对人类的惩罚也是最恰当的：那就是过分地赐予人类自己原本向往的东西，喜欢黄金？那就让你吞食黄金。”
“那如今这个世界，又是怎样的惩罚呢？”
凌夜辰倒是对圣女的说辞有了些好奇心。
圣女转过身来，脸颊上依然是和善的微笑。
“你在城市里游荡，一定比我见识过更多神明的惩罚吧？你觉得那些受罚的人子们受的是怎样的惩罚呢？”
“他们？他们变成了只知道吃人的怪物。”
“没错！吃人。这就是如今的人类最喜欢的事情。
“金钱的欲望其实没那么难以满足，圣主已经让这个世界物产丰足，只要辛勤劳动，就能免于饥饿——”
（她一定很少看国际新闻。）凌夜辰心中暗暗吐槽。
“开始人类为什么不满足呢？人类并不是真的渴望那么多物资，而是受到了恶魔的蛊惑。恶魔说：你们只知道吃粮食与蔬菜吗？你们只知道吃牲畜和鸟类的皮肉吗？但我要告诉你们，世间最可口的，乃是你们自己的肉。乃是你们将自己的同胞踩在脚下后所得的馈赠。他们口吐献血，喉咙里的哀嚎将让你们满足。因为从来只有神明制定世间灾难，而当你将一个同胞踩在脚下时，你指定了他的灾难，你就是他的神。”
“人类真的有那么坏吗……”凌夜辰有些低落地叹息。虽然知道对方纯属神棍胡诌，但她还是很自然地想起了杜兰的事情。无疑那个女生也算救了自己一命，但紧急关头的反应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这个问题其实可以问你自己哦。”
圣女坐了下来，脸慢慢凑近。凌夜辰才发现她的眼睛是深绿色的。
“你，吃过人吗？”
“当然没有！那种事情……同类相食会感染朊病毒吧？”
“呵，我当然不是指吃肉啦。而是指，夺走别人的希望。
“比如……我很好奇为什么你在外面的世界流浪了那么久，眼睛却还是那么清澈。只有心中爱着别人的人才能保持眼睛的清澈。但是在这个世界，爱着别人的人，一定会被吃掉。你有被吃过吗？”
如果说“被吃”是指被夺走希望的话……
去年12月的月考，自己的好兄弟突然突飞猛进时，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
“你怎么考这样？那天早上心血来潮吃豆汁闹肚子了导致考不好的吧？”
好兄弟当时还表现得很关心的样子来给自己的发挥失常找理由。
但凌夜辰知道他心中一定是洋洋得意。因为以外更多时候，这家伙是被自己踩脚下的。今天不管怎么说，他扬眉吐气了。
（你惹火我了！）凌夜辰当时回家途中心里也暗暗发怒，（看我期末考试把你干烂！）
结果当天晚上他自己先被干烂了。
父亲并没有火冒三丈，而是看似心平气和地和他讲道理：大致意思是说，我也知道你累，也知道现在我国教育有问题，也知道你喜欢音乐。
但雷打不动的现实是，你一个人批判这些没有任何用处，你考不上好大学，以后就是个“安卓人”，永远的社会底层。
什么是安卓人？最近网上有个很清醒的年轻人，他一眼看清了社会的本质！你不去争好东西，不去当苹果人，那你只能当烂人！
安卓手机也挺好的啊。
不要顶嘴！
那头晚上，凌夜辰哭丧着脸躺床上。
（我不想把你干烂了。我已经被干烂了。随便吧。我什么也不想干了。只想赶紧死掉。）
父母这种不发脾气地讲道理往往更让人崩溃。
因为好像没有什么反驳的余地。
“那个叫户XX的小帅哥，学历不高但脑子那么好。你看你，整天胡思乱想，认不清现实，要是学历也没有，以后喝西北风去吧。”
（我可以在西北风里打鼓。恐龙扛狼恐龙扛狼~）
难道这就是“吃人”和“被吃”的意思吗？
按照圣女的说法，原来这些痛苦的来源，也是“吃人”吗？
可是这一切只是考试啊？没有生离死别。就算真的考试失败，那也就只是……
“你确定真的是这样吗？”
听了凌夜辰分享自己的故事，圣女依然微笑，但碧绿色眼睛中有了些犀利。
“或许你说的没错。考试只是很小的事情。但你别忘了，这个世界本身还是个更加庞大的考试，而且赌的不是分数和学历，而是生死。比如直到圣主的惩罚降临，俄罗思和乌刻兰还在考试哦。你该不会觉得，这一切也能被称为'赛出水平'或者'良性竞争'吧。”
不需要说那么远。其实凌夜辰自己都知道发生在身边的事情。
静澜高考考砸那个暑假，和可可在网吧开黑，当时可可都给凌夜辰打电话了。“你也安慰一下他，他刚才差点从网吧蹦下去。”
“怎么回事？”
“玩千珏乱开大导致敌人被救活然后被可可真人快打了。”静澜回答。
“这只是表面原因！吗的你这榆木脑袋玩什么高难度英雄。”可可怒吼，“他大概想赶紧死了去天堂里跟他母亲道歉！虽说好像自/杀是上不了天堂的！”
“可是学长不是身体出问题了吗？临时左手写字参加高考上了一本线诶，这不是很厉害吗？”
“这些客观原因没有任何意义……现在社会容不得一个人学历有污点，没有人会因为你不幸而照顾你，不幸也是污点，幸运也是实力。有污点的话，再努力也是烂人一个……”
凌夜辰想到这里，心里一吓。那时的静澜，居然和上个月教训自己的父亲的思维如出一辙。
还好，最后学长他好像正常过来了。
被可可拉去老家让老和尚特训。可能掉了几层皮，小资矫揉造作的习气就被压制住了。
他可真是有个好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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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女又倾听了凌夜辰讲述自己朋友的故事。
“他有个好表妹？谁说不是呢。你看，你身边也有这样的例子。他一定是个很好的孩子。但是他也必须去吃人，吃不到人，就会痛苦万分。还好他有个很好的表妹，让他没有继续被恶魔蛊惑。可是还有很多人没有这样的幸运。”
圣女做了个”稍等”的手势。
“我拿个东西给你看。不过你应该也饿了吧？阿绿，准备两人份晚餐。”
二楼上一个女孩应了一声，开始操作起什么厨具。
“我会向你展示，为什么我们需要去拯救这个世界。”
p.s. 今日小彩蛋。 小夜夜玉玉实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