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薇尼娅还沉浸在收获“欲望面纱”带来的欢喜中,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那份陌生的满足感,头顶忽然一阵冰凉。

液体顺着发丝滑落,流过她的额角与脸颊,带着一股淡淡的咸味,冷得她一缩脖子。

她猛地一惊,抬起头,看见沃华德正举着水袋,将里面的液体,那些加了盐的圣水,通通倒在她头上。

他还像个牧师一样,嘴里念念有词,念诵的正是她之前教导的四神颂言。

盐加圣水再念四神颂言,就是简单易行、能更大限度破除魔族伪装的办法。

索薇尼娅扬起脸问:“你做什么?”

沃华德看了看她。

水珠顺着发梢滴落,流过瓷白的脸颊,从下巴滴落,打湿了她胸前的衣料。水浸湿胸衣后,紧紧贴合着肌肤,勾勒出一对小巧而精致的轮廓。

虽然远不及魅魔天王那般令人神魂颠倒,却也显出一手便能掌握的少女弧度。

沃华德的目光在她湿润的胸口处停留了一瞬,随即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移开,重新望向她的脸。

他的脸变得严肃起来。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那半边狰狞的烧伤疤痕也无法掩盖他眼神中的正直,刹那间像是教堂里的老教皇似的。

“我只是检查一下,索薇尼娅公主殿下,”他的声音低沉而认真,“就和我检查那个假的精灵公主一样,确保您不是魔族伪装的,冒犯了。”

他说得一本正经,正义凛然。

“这样,不错。”

索薇尼娅刚点头。她感觉到了一股温热且近乎黏稠的感觉从面纱处涌出,沿着她的脸颊流淌下来,滑过脖颈,蔓延到锁骨,再向下,包裹住她的胸口、腰身、大腿。

那感觉既陌生又舒适,像是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轻轻抚摸肌肤,每一寸肌肤都被这股力量包裹,包括最深处,最不见光的部分,形成一层薄薄的膜。

超凡魅力。

面纱在吸收欲望。

来自沃华德的欲望。

索薇尼娅停了停。她低头看着自己湿透的胸口,脑子里突然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她知道沃华德刚才看了她的胸,知道他因为那一眼产生了欲望,而那欲望现在正被面纱吸收,转化成保护她的力量。

这种被男人盯着、被男人欲望、被男人的欲望喂养的感觉……

她的心脏突然用力跳了一拍。

一股热意从胸口涌上脸颊,她感觉自己的耳朵在发烫,脸颊也在发烫,连脖颈都在发烫。

她想起自己曾经是冷酷者基米,是魔王殿第一天王,是精灵噩梦,是人类屠夫,是魔族利刃——她怎么会因为一个男人的欲望而脸红?

可恶……这都是这具孱弱女体的错!

不过这也算是唯一优势,否则也控制不住蠢狗。

沃华德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礼,他不好意思地别过脸,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公主殿下,您不是魔族假扮的,真是太好了。”

他的背影宽阔,看着他那副破烂的全身板甲,看着他肩上扛着的那把从魔族尸体旁捡来的巨剑。这头蠢狗明天就会死在她手里。

最多明天上午,她就能找到男身头颅,到时候她会毫不犹豫地背刺他,就像她当初背刺女魔王一样。

可她的心突然软了一下。

“其实我不是公主。”

她听见自己说。

沃华德没有回头,他正在整理自己的头盔,“真的吗?”

“是的,”索薇尼娅整理着湿漉漉的头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我只是个普通的精灵女性。魔王殿里哪来的什么公主,想想看,魔族怎么会留着精灵公主的活口?只会拿去献祭。”

话说出口,她自己也愣住了。为什么会突然坦白?也许是“公主”这个称呼太过柔弱,触动了她身为男性天王的尊严。

又或者……是对这只蠢狗的小小的仁慈?

仁慈?真是可笑。

她是谁?她是伟大的第一天王、冷酷者基米、人类屠夫、精灵噩梦、魔族利刃!她怎么可能对斩下自己头颅的仇人仁慈?绝对不可能。这一定是错觉。

“我能理解。”沃华德说,他戴上头盔,拉下面甲,遮住烧疤,转过身来,金色的眼睛透过头盔的缝隙望着她,“但我依旧会履行我的誓言。对我的誓言而言,索薇尼娅小姐是不是公主都没有任何影响。”

索薇尼娅的心脏又用力跳了一拍。

这一次跳得更用力。

她感觉自己的胸口发紧,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一股陌生的情绪涌上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让她想哭。

她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

泪腺湿润了。

索薇尼娅颇为奇怪。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反应,为什么自己会因为蠢狗的几句话,而发生奇奇怪怪的生理反应?为什么自己泪腺会湿润,是什么东西堵在胸口?

在她漫长的一个世纪魔生里,她找不到相似的情绪。

一定是这具孱弱的精灵女体有什么问题。

一定是。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只要过一天,啊不,不到一天,自己就能摆脱这总是奇奇怪怪的精灵女体了。

他们在偏厅里短暂休息。沃华德拿出干粮,索薇尼娅则从背包里取出之前烹饪好的肉干,双方共享了食物。

期间,他们聊起了刚刚被杀死的魅魔天王。索薇尼娅感觉到,男身头颅就在这附近,非常近,最多再过一夜,就能找到。

他们聊着天,自然聊到了魅魔天王。

“魅魔天王死前喊妈。”索薇尼娅说,“她在叫女魔王。魅魔天王是女魔王上百个女儿之一。”

沃华德抬起头:“女魔王?”

“是。”

“我们还有多久才能走出魔王殿?”

“快了,”索薇尼娅说,“别听那魅魔的挑拨。虽然这里已经是魔王殿的中心区域,离王座室不远,但我知道一条秘道,可以绕开所有守卫,直接通往外面。”

沃华德问:“大概还要多久?”

“最多一天时间。”索薇尼娅给出了一个让他安心的答案,“准备好出发了吗?”

“准备好了!”沃华德放下手中的食物,“太好了!最多一天,索薇尼娅小姐您就解脱了,我也解脱了。”

可笑。索薇尼娅在心底冷笑。可怜的蠢狗,他还不知道,他的生命只剩下不到一天。

到时候解脱的,是她,是从这具该死的孱弱女体中解脱。估计明天上午,就能找到那颗头颅。可怜的勇者,你确实很强,可惜你太蠢了。

区区精灵女体的外貌,便能魅惑你,让你小头控制大头,让你受我摆布。明天,就好好品尝我为你准备的连环背刺吧。

她一边想着,一边伸手习惯性地摸向背包侧袋,想确认一下毒药瓶。手却摸了个空。她这才想起那瓶蝎尾狮毒,已经用在魅魔天王身上了。

……好吧,不碍事。

没有毒药,就让你见识一下我强大的背刺技巧。先示弱,再偷袭,用【双击】配合【炽热一击+3】,当然事前最好多消耗他的状态。

出发前,沃华德主动通报了情况:“我还剩下五发至圣斩,两次分身的机会。”

索薇尼娅站起身:“那我们最好赶在女魔王发现她女儿死了,前来报仇之前,逃出魔王殿。”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偏厅。

由索薇尼娅带路。接下来的路程,她充分展现了“冷酷者基米”对魔王殿地形的熟悉。

她不断穿行在各种不起眼的小路、通风管道甚至废弃的仆役通道中,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可能存在强大魔族的区域。

偶尔遇到一些落单的低级魔物,如今索薇尼娅实力大增,也能迅速解决,根本用不着沃华德动用宝贵的至圣斩。

时间流逝。

索薇尼娅估计现在应该是傍晚了。魔王殿里没有窗户,她只能凭感觉判断时间。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遥远的走廊深处,传来一阵响彻云霄的哀嚎。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悲恸与暴怒,其中蕴含的恐怖魔力,让整个魔王殿的石头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索薇尼娅的身体下意识地一颤。

是女魔王,她听得出,那是女魔王的声音!她一定是发现了自己女儿所死的地方。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的身体在瑟瑟发抖,完全不受控制。

她极少恐惧一个人,不巧的是,女魔王便是她恐惧名单中的其中一位,而且还排第一个。

她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剧痛让她恢复了些。

不行!必须尽快!必须尽快摆脱这具孱弱的躯壳,只有取回自己的力量,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全感。

沃华德握住了剑柄:“是什么声音?”

“女魔王!”索薇尼娅说,她的声音比平时更冷,“她在靠近,我们必须赶快。”

“赶快什么?”

当然是赶快找到我的头颅!

索薇尼娅说:“找到秘道,逃出魔王殿。今晚不能休息了。”

她继续带路,脚步加快。男身头颅就在前面,她能感觉到那股联系越来越强。

她已经打好主意,不休息,利好不断消耗沃华德的体力,等找到男身头颅时顺便背刺他。完美。

但当她转过一个拐角时,她停住了。

秘道在前方。

或者说,曾经是秘道的地方。

现在那里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焦黑的、玻璃化的洞。

焚灭。

冷酷者基米在王座室释放的焚灭烧穿了一个又一个房间,也烧穿了这条秘道。

没关系,索薇尼娅还有别的路。她正要招呼沃华德时,发现他站在原地不动。

索薇尼娅叫了一声:“沃华德?”

沃华德站在那个被烧穿的大洞前,透过洞口能隐约看见远处的王座室废墟。

索薇尼娅有不详的预感,难道他发现了?从理论上来说,他们小队刺杀路径是经过这,他可能熟路。

但只是理论上。他不就是能被自己精灵女体所魅惑的蠢货吗?

沃华德说,声音有些低沉:“这里……我知道路了。我知道有一条路,可以直接到魔王殿外。”

索薇尼娅的心沉了下去,或许自己有点小看了斩首仇敌。

“错觉。”索薇尼娅说:“我对魔王殿很熟。”

“我们小队……潜入魔王殿的路。”沃华德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羊皮纸地图,“我们就往那条路走。”

索薇尼娅立刻说:“不。那是冷酷者基米的阴谋。那地图就是他给的,你不能信,我之前说过了。”

怎么这玩意还没被烧掉呢!

沃华德没有回答。他盯着地图,抬起头,看向四周。他的目光扫过走廊的石柱,扫过墙上的浮雕,扫过地面上的焦痕。

索薇尼娅心悬了起来,她下意识挺了挺胸,试图展示一下这孱弱精灵女体唯一优势,但欲望面纱告诉她,蠢狗并没有产生半点欲望。

蠢狗的目光,根本就没看向自己!

沃华德说:“根据王座室的方向,这里是……第三层东翼。如果按照地图……我能大致找到我们一路的路线,这地图是正确的,哪怕现在魔王殿受损,它依旧有参考价值,还很高。”

索薇尼娅说:“这是死地图,我脑子是活的。”

沃华德说,声音变得严肃:“索薇尼娅小姐。你在带我们往魔王殿深处走,对不对?从我遇到你的地方开始,如果往出口走,我们现在已经走出了魔王殿。”

索薇尼娅复读狡辩:“你不懂,那张地图是陷阱——”

沃华德向前走了一步:“索薇尼娅小姐,你到底想去哪?”

索薇尼娅的手指在剑柄上收紧。

她的大脑疯狂运转,寻找任何能自圆其说的借口。她盯着沃华德的眼睛,那双金色的眼睛里燃烧着某种她不想看见的东西——怀疑,还有受伤。

像是被踹了一脚的金毛一样。

怎么办?怎么办?脑子怎么都想不到。现在掀裙子来得及吗?怎么这蠢狗,现在不吃女色了?他不是满脑子下头的想法吗?对了,还能听他心声!

索薇尼娅便猛地抓起沃华德的手,试图聆听他的心声,寻找能编出完美谎言的素材。

信任、怀疑、愤怒……各种杂乱的心声,在她心中回荡着,她还没听到过,蠢狗有如此杂乱的心声,她终于捕捉到一条她在意的,她一下仰起头:

“鸟爪?”

“你……怎么知道?”

索薇尼娅说:“我能闻到你身上鸟爪气味,它又来找你了是吗?”

身为正义的勇者,他已斩断过鸟爪,可鸟爪它重新来找他,而他却没有再斩断。

沃华德移开了目光说:“是,我本想斩断它。但战斗烈度超过我预期——”

“好,你对它许愿,说,让我能找到我亲密之物,再许愿让我能随意隐形五次。”索薇尼娅说:“之后,我们分道扬镳。”

“我们可以走出魔王殿,我发过誓要救你出去。”

索薇尼娅说:“我不是公主,魔王殿没有勇者救公主的戏码,我也有我自己的目标,不愿算了。”

说着,索薇尼娅松开了手,扭头走去,脸依旧是冷冰冰的,她想挤出几滴泪水,可惜演技不行。

她大步往前走,步子迈得坚决。

“等等!索薇尼娅小姐。”

刚走几步,背后传来蠢狗的声音。

成功了。果然蠢狗还是那条蠢狗,外貌对他有用。

索薇尼娅刚转过头,却见沃华德猛地一个抱摔扑来,抱住索薇尼娅大腿,把她摔在石板地上,一把压住她。

索薇尼娅猛力挣扎问:“你做什么?”

一堆绳子落在她脸边,扬起了她面纱。

沃华德说:“抱歉了,索薇尼娅小姐,我发过誓要把你带出魔王殿。”

怎么可能?他之前还对我有欲望,他怎么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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