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官的话，像一柄用寒冰铸成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挣扎，我那看似决绝的“深渊猎人”计划的最终目的，就在这一瞬间，被一个来自未知领域的存在，轻描淡写地宣判了死刑。

不可逆转。

莉娅，是我唯一的真实。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图书馆的。

我只记得，当我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了清冷的夜风中。

冰冷的空气灌进我的肺里，带来一阵刺痛，却丝毫无法冷却我内心的那片茫然与冰冷。

那本黑皮书，低语之卷，已经被书记官收走了。

作为我们交易的一部分，它说这本书暂时由它保管，等我的故事结束时，再决定如何处置。

那只紫色的眼睛消失在了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我知道，那不是幻觉。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埃伯利斯的街道上。

周围的世界，无论是酒馆里传出的喧闹，还是情侣在角落里的低语，都仿佛与我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墙。

我像一个幽灵，一个不属于这里的异乡人。

西拉斯·凡恩死了吗？

如果我永远都变不回去，那“西拉斯”这个身份，是不是已经在那场糟糕的交易中，彻底，无可挽回地死去了？

那现在的我，又是谁？

莉娅？

一个被迫安上骗子灵魂的无辜皮囊？

我的脚步停在了一家服装店的橱窗前。

玻璃上映照出的，是那个白发蓝眸的少女。

她看起来那么陌生，那么脆弱，脸上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刻悲伤。

我抬起手，想要触摸玻璃上那个倒影，却又在中途停下。

我是在触摸她，还是在触摸我自己？

【……检测到宿主精神状态极度不稳定，存在人格解离风险。正在执行‘激励协议’……】

“核心”的声音响起，但这一次，我打断了它。

“停止。”我在脑中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的声音说道，“别让我看那些‘高光时刻’了。那只会让我觉得……更像一个笑话。”

【……指令已接收。‘激励协议’已中止。】

我第一次拒绝了“核心”的帮助。

因为我知道，这次的问题，不是靠回忆过去的辉煌就能解决的。

这是一场关于“我是谁”的终极拷问，没有任何人或机器能替我回答。

……

我在一条河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漆黑的河水倒映着天上残缺的月亮。

我开始回忆我作为西拉斯的一生。

我从小就是个孤儿，在埃伯利斯的街头巷尾摸爬滚打，靠着谎言和智慧活下来。

我骗过贵族，坑过地痞，也曾有过几个称得上是“朋友”的同伙。

我潇洒、自由，但也孤独、空虚。

我的人生，就像一场永不停歇的追逐游戏，我追逐着金钱，名望和刺激，却从未真正想过，我到底想要什么。

而现在，这场游戏被强制结束了。

我不再是西拉斯。

那个身份，连同他所有的过去，都被否定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悲伤淹没了我。

我不是在为失去男性的身体而悲伤，我是在为一个名为“西拉斯·凡恩”的人的“死亡”而哀悼。

他死得那么突然，那么荒谬，甚至没有一块墓碑。

我低下头，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

然后，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我的手背上。

是眼泪。

我，或者说，“莉娅”，哭了。

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体验。

作为西拉斯，我早已忘记了哭泣是什么感觉。

眼泪是弱者的武器，而我从不示弱。

但此刻，泪水却像是决了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无法抑制。

我没有去擦。

我只是任由它们滑过我的脸颊，感受着那种温热与苦涩。

这或许是这具身体，在用它自己的方式，为那个已经逝去的灵魂送行。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直到夜风吹干了我的泪痕，我才缓缓抬起头。

心中的那片惊涛骇浪，似乎随着这场痛彻心扉的哭泣，渐渐平息了下来。

茫然和绝望依旧存在，但在那片废墟之上，却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地、顽强地生根发芽。

书记官说，莉娅是我唯一的真实。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穿了我的幻想，但也……斩断了我最后的退路。

如果我无法变回西拉斯，那么怨天尤人，沉湎过去就毫无意义。

我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接受“莉娅”这个身份！

不是作为西拉斯的替代品，也不是作为一个临时的伪装。

而是作为一个全新且独立的存在，去活下去。

这个决定，比决定成为“深渊猎人”时更加艰难。

因为它意味着，我必须亲手埋葬过去的自己。

我看着河水中那个模糊的倒影，那个白发的少女也在看着我。

她的眼睛在泪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清澈，像雨后的天空。

“好吧，”我对着她，也对着我自己，低声说道，“你好，莉娅。”

声音里，还带着哭泣后的沙哑。

“从今天起，西拉斯·凡恩……死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像是被挖掉了一块，痛得难以呼吸。

但我知道，这是必须的仪式。不破不立。

“而我，是莉娅。”

我站起身，拉了拉身上的兜帽。

晚风吹拂着我的白发，感觉不再那么冰冷。

复仇的火焰，并没有因为这个残酷的真相而熄灭。

恰恰相反，它燃烧得更加旺盛了。

如果说，之前的复仇，是为了“变回西拉斯”。

那么从现在开始，我的复仇，就是为了“守护莉娅”。

为了守护这个刚刚诞生于世，承载着一个已死男人灵魂的少女，让她能在这个疯狂而危险的世界里，有尊严地，自由地活下去的权利！

奈亚拉托提普……

你夺走了我的一切，却也给了我一个全新的开始。

你以为这是一个结束？

不。

这才是我们之间，这场故事真正的开始！

【……检测到宿主人格模型发生重大重构。‘西拉斯’数据档案已封存。‘莉娅’人格模型确立为主要核心。生存意志已重新校准。长期战略目标已更新。】

“核心”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我却从中听出了一丝……见证的意味。

我转过身，不再看那条悲伤的河。

我迈开脚步，向着泥潭区的方向走去。

我的步伐，比来时更加坚定，更加沉稳！

我，莉娅，要去武器铺。

我需要一把真正属于我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