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直接诞生于我的脑髓深处。

它不响亮，却带着一种能让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寒意。

【……警告！检测到未知实体！能量等级：无法测定！威胁等级：极高！立刻启动应急方案！丢弃污染源（书籍），利用黑暗掩护，向楼梯方向撤退！】

“核心”的声音急促得前所未有。

我全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我下意识地就想把那本该死的黑皮书扔掉，但我的理智……

或者说，我那属于骗子，在绝境中寻求机会的本能……阻止了我。

这个突然出现的东西，显然是被这本书，或者说，是被我念出的那几个名字吸引来的。

它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但也可能……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情报来源。

我强压下逃跑的冲动，用颤抖但还算平稳的声音，对着无边的黑暗回答道：

“一个……迷路的好奇者。无意冒犯沉睡者的尊名。”

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对方的问话方式，带着一种古老的仪式性的意味。这说明它很可能不是一个纯粹的暴力存在，它或许……遵循某种规则。

黑暗中沉默了片刻。

然后，我面前的书架后，缓缓亮起了一点幽幽的紫光。

那光芒来自于一只眼睛。

一只竖立如同猫科动物般的紫色瞳孔，没有眼白，就那么凭空悬浮在半空中。

它静静地注视着我，眼神里不带任何情绪，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

“好奇者……”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我能确定它就是从那只眼睛所在的位置发出的。

“好奇，是凡人最大的美德，也是最短暂的墓志铭。你手中的‘低语之卷’，不是一个迷路者该触碰的东西。”

“低语之卷？”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黑皮书。

“它记录了凡人无法理解的真实，描绘了群星之外的疯狂。”

那只紫色的眼睛缓缓向我靠近，我能感觉到周围的温度在急剧下降。

“而你，身上带着‘祂’的气息……一种新鲜，被玩弄过的属于‘外神’的印记。有趣。”

它知道！

它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你是什么人？”

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以此来维持镇定。

“我不是人，”

那只眼睛在我面前不到三米的地方停下，我可以清晰地看到瞳孔中流转的如同星云般的璀璨光芒。

“你可以称我为……‘书记官’。我负责看管那些‘不该被阅读’的知识。而你，小姑娘，你刚刚阅读了其中最危险的一页。”

“我只是想找到一些答案。”

“答案总是有代价的。”

书记官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兴味？

“你想要知道什么？关于你身上的变化？还是关于那个将你变化的、连名字都不可提及的存在？”

它的每一句话，都正中我的要害。

“你都知道？”

“我的职责就是‘知道’。”

紫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我可以为你提供答案，但遵循古老的法则，我们需要进行一次‘等价交换’。”

“交换？”我立刻警惕起来。

“用什么交换？”

“很简单，”

那只眼睛飘到了我的肩膀旁边，我甚至能感觉到它散发出的寒气。

“用你的‘一部分’来交换。”

“我的一部分？”

“可以是一段记忆。可以是一年的寿命。也可以是……你的一种情感。比如，你此刻感受到的‘恐惧’。”

书记官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想象一下，再也不会感到害怕，无论面对什么，你都能保持绝对的冷静。这难道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吗？”

我的心猛地一沉。这是魔鬼的契约。

用我人性的一部分，去交换禁忌的知识。

【……警告！该交易存在不可逆的风险！剥夺情感将导致宿主人格模型崩溃！建议拒绝！】

“我拒绝。”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如果失去了恐惧，我或许能变得更强，但那还是我吗？

西拉斯·凡恩之所以是西拉斯·凡恩，就是因为我拥有包括恐惧在内，所有属于人的情感。

我不能为了复仇，就先把自己变成一个怪物。

“哦？”

书记官似乎有些意外。

“真是个……出人意料的回答。已经很久没有凡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了。那么，你打算用什么来支付你的‘好奇’？”

我该怎么办？

我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它感兴趣，而我又愿意付出的？

金钱？

它显然不屑一顾。

生命？

那更不可能。

我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的“低语之卷”上。

一个骗子特有的大胆想法，在我脑中闪过。

“我或许没有你想要的那些东西，”

我看着那只紫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但是，我能为你提供一样你可能更感兴趣的东西……一个新的‘故事’。”

“故事？”

“是的，”

我挺直了脊背，将所有的恐惧都压在了心底，脸上露出了我作为“银舌”西拉斯时，最自信与最富有蛊惑力的微笑。

“一个关于‘凡人如何欺骗神明’的故事。一个正在发生、结局未定的故事。主角，就是我。而你，书记官，将成为这个故事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读者。”

我这是在赌。

赌这个以“知道”为职责的神秘存在，对一个前所未闻且正在进行时的故事，会比对我身上那些已经存在的东西更感兴趣。

紫色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我能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庞大意志正在审视着我，剖析着我的灵魂，评估着我这番话的价值。

良久，书记官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它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愉悦感。

“……凡人欺骗神明？哈……哈哈哈哈……这真是我苏醒以来，听过的最狂妄，也是最新鲜的‘书名’了。”

它的笑声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回荡，震得书架上的灰尘簌簌下落。

“成交，被神明标记的小骗子。”

那只紫色的眼睛重新恢复了平静。

“你的‘故事’，我预定了。作为定金，我可以回答你三个问题。”

“但是，”它话锋一转。

“这个故事必须足够精彩。如果结局让我觉得无聊……我会亲自来取走我的报酬。到时候，可就不是一段记忆那么简单了。”

我感到一阵不寒而栗，但我知道，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第一个问题，”

我立刻说道，不给自己任何后悔的机会。

“把我变成这样的存在，到底是什么？”

“它没有凡人能够理解的名字，”

书记官回答道，声音变得庄重而肃穆。

“在某些古老的文本中，它被称作‘混沌的信使’，‘蠕动的混沌’，奈亚拉托提普。它是外神的意志和化身，以玩弄凡人的心智和散播疯狂为乐。”

“它来到这个世界，没有目的，或者说，它的目的就是‘过程’本身。你，只是它随手捡起的一块有趣的石头，仅此而已。”

奈亚拉托提普……

我将这个拗口的名字，死死地刻在了心里。

“第二个问题，”

我深吸一口气。

“我在仓库里遇到的那种怪物，是什么？我要如何才能有效地对付它们？”

“那是‘空间的残响’，被祂的力量污染后，现实结构崩溃的生物。”

“你们凡人所用的盐，纯铁，火焰，都能对它们造成伤害，因为这些东西蕴含着这个世界最‘稳定’的物理规则。”

“但最有效的方法，是用另一种不规则去对抗不规则。去寻找那些陨落星辰的碎片……即星之金属。用它打造的武器，才能真正切断它们与混乱维度的连接。”

星之金属。

我记下了这个关键信息。

“最后一个问题，”

我盯着那只紫色的眼睛，问出了我最关心的问题。

“我……要怎样才能变回去？”

黑暗中，那只紫色的眼睛，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近似于怜悯的情绪。

“放弃吧，小骗子。”

书记官的声音幽幽响起。

“奈亚拉托提普的恩赐，是不可逆转的。就像你无法将泼出去的水收回，无法让燃烧过的灰烬变回木柴一样。你被从‘现实’的织锦上撕了下来，然后被祂用另一种颜色的线，重新缝了上去。”

“莉娅，就是你现在唯一的真实。”

“你永远……都变不回西拉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