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斯望着那几个连滚带爬跑远的兵士背影，听见菲娅一边利落地收剑入鞘，一边不屑地鄙哼：
“不堪吓唬的孬种。有胆量欺压他人，在那之前就该做好被人打断骨头的觉悟。”
维斯不予置评。
别的不说，给你砍上一剑，可远不止断几根骨头那么简单，把人吓得屁滚尿流才是正常反应。
虽说挂着帝国兵士的名头，但静日谷山脉这片边境地带，向来不是什么主战区。
驻扎在这里的士兵们早已久疏战阵，生了锈的刀剑也就只能用来吓唬人了。
他们的天赋或许比普通人稍好一些，可论起实战经验，恐怕还不如某些喝醉前的佣兵老练，表现得像群废物倒也并不奇怪，也就剩下欺负欺负这些无法反抗的弱势群体的本事了。
维斯轻轻叹了口气。
身后传来一阵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洛尔蒂莎从后面走了过来：
“为什么，救他们。”
维斯转过头，对上金发少女那双翠绿色的眼眸。
她一贯是没什么表情的，那张精致的脸庞上很难寻觅到情绪的踪迹。
但此刻，那双眼睛里却交织着显而易见的义愤与不解，像是燃烧着两簇幽绿的火焰。
维斯勉强挤出一个汗笑，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
“我不拦着，难道真让你一拳打死那群帝国士兵啊？那样事情才变得大条了吧？”
被他这么一提醒，洛尔蒂莎身体里那股紧绷的劲才松懈下来。
她转过身，不再去看那些士兵消失的方向。
随着洛尔蒂莎的视线，维斯也看向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依旧紧紧攥着金发少女姐姐的衣角，半个身子都躲在后面，只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眼睛。
小小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却还是用细声道谢：
“谢谢...谢谢哥哥姐姐们。”
“本来就不是很大胆，却鼓起勇气为了家人站出来么...真是难为你了。”
菲娅这时也走了过来，顺手从随身的腰包里掏出一支小巧的水晶瓶，里面盛着盈盈发光的液体，
“给，受伤了吧。滴上些，外伤眨眼就能好了。”
小女孩呆呆地眨了眨眼，看看菲娅手里的治疗药剂，又看看一言不发的洛尔蒂莎，最后望向维斯。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犹豫和惶恐，猛地退后一步，对着菲娅连连摆手。
“不要，不要！这一定很贵重，用给我这样的人只会浪费的...这点小伤小痛，我、我已经习惯了，不碍事的。”
菲娅捏着那瓶晶莹剔透的药剂，手悬在半空，听着女孩的话，脸上的表情越发不是滋味。
洛尔蒂莎没有说话，伸出手从菲娅那里接过了药剂，不容分说地拉过小女孩受伤的胳膊。
冰凉的液体滴落在女孩手臂的擦伤上，又被仔细地涂抹在小腿背后一道更深的伤口上。
在小女孩一脸震惊的注视下，那些不管是新的还是旧的伤口，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最后连一道疤痕都没有留下，皮肤光洁如初。
看着洛尔蒂莎做完这一切，维斯才适时地开口，半是询问半是提醒地向小女孩示意：
“吃的都在推车上，你要就去拿吧。”
小女孩听了，下意识地又抬头看了眼洛尔蒂莎。
见金发的少女姐姐轻轻点了点头，得到了许可，她才像是松了口气，赶忙跑到那辆装着救济餐布袋的推车处。
起先是拿了几块看起来很不错的面包和麦饼，捧在怀里，
可只犹豫了一瞬，女孩又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
她转而捡起旁边一个粗糙的陶碗，只从那个高大的瓦罐里，舀了一碗稀薄的麦片粥。
然后便什么也顾不上，抱着那碗温热的麦粥，光溜的小脚丫噔噔噔地就往后方密集的帐篷群里跑去。
维斯的目光追随着小女孩那瘦弱却急切的背影，他侧过头，对洛尔蒂莎轻声开口：
“关心的话，一起过去看看也无妨。”
洛尔蒂莎几乎没有犹豫，立刻点了点头。
菲娅也紧跟着举了举手：
“我也一起！”
正要迈步跟过去，菲娅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折返回到车边，拾起了刚才小女孩犹豫再三后放下的那几块面包和麦饼，想了想，另外还多拿了几条熏制的肉干。
三人一同离开，在他们身后，那些原本呆愣观望的难民们终于回过神来，
人群发出一阵骚动，随即一窝蜂地涌向那辆推车，开始疯狂地抢夺食物。
穿过一道道歪斜的帐篷，在泥泞和杂物间拐了好几个弯角。
跟着小小的身影，维斯他们来到一处营地最偏僻的角落，放眼看见的只有一个破旧不堪的支帐孤零零置立。
探头朝里面望去，帐篷里几乎没有任何布设，地上简单地铺了一堆干枯的杂草，散发着一股霉味。
一名干瘦得如同柴薪的老人正席地躺睡在草堆上，气息微弱。
小女孩慌忙地端着那碗粥，跪坐在老人身边。
她用自己纤细的胳膊，努力地想要扶起老人的肩膀，一边将他托起身，一边用力地呼喊：
“爷爷！爷爷快看，我弄到吃的回来了！”
老人紧闭着双眼，只有嘴唇能够微微张动，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小女孩只能尽量用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把粥喂到老人的嘴里，再用小手轻轻顺着他干瘪的后背，帮他下咽。
得了些食物的滋养，老人总算来了些精神。
当碗里最后一滴麦粥都被他一点不剩地喝完之后，老人才缓缓地、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他浑浊的目光聚焦在眼前的小女孩身上，感慨地出声，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
“啊...凡妮...我还没有死吗？”
小女孩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扑到老人怀里，激动地抱住他。
“没有！爷爷才不会死，不要说那样的话！”
祖孙俩相拥而泣，老人枯瘦的手掌抱着自己的孙女，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一声声地安慰着「好孩子」。
哭了一会儿，老人忽而抬起眼，这才见到跟随着一起进入帐篷内，一直默默站在后面的维斯三人。
老人稍微止住了激动的情绪，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几位是？”
小女孩赶紧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连忙起身介绍：
“爷爷，这几位是帮助了我的好心人，救济餐就是靠他们才带回来的。”
维斯主动站了出来：
“您好，我叫维斯，如您所见是一名佣兵，这两位是我的同伴，菲娅和蒂莎。”
老人也挣扎着想要坐直身体，向他们介绍自己：
“老朽名叫季穆里奇，这是我的孙女，凡妮。家乡的土地没了，就领着孙女出来做搬工糊口，没想到，唉，竟然遇到了这样的事。”
维斯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在老人身上那件虽然破旧但料子还算不错的衣服上略略扫过：
“方便问一下的话，您说的搬工，是在为瓦罗纳商会工作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