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崇明区。

今天我跟着陆休,来到这片小区。

说起来也是巧,这片老城区就靠着之前抓超级海草团的那座公园,小河流水潺潺,绕了半城,听陆休说,崇明区算是最老的一批小区了,也是怪诞发生最多的区域,好在里面已经没有什么人,大多都搬了出去。

出于安全考量,便列为最后探查的小区。

“如果这还没有,那就只能认命了。”

陆休换上了一身新买的衣服。

我则是抱着一杯路上买的苦岩火村,吮着吸管。

目光看向这已经荒废得跟城外郊区没啥区别的地界。

总感觉阴森森的。

咕噜咕噜——

吸完最后一口奶茶,我将杯子丢进大嘴里,然后跟着陆休走进了崇明区。

里面的建筑风格很独特,不是红砖墙,而是一种石沙岩墙,灰扑扑的,表面嵌着无数颗小石子儿,地面上除了倒塌的建筑外,便别无他物,没有随意丢弃的物件,只有疯长的野草,缠绕、攀上墙壁,簇拥成团,风一吹就沙沙作响。

我尝了里面的几根草,味道也不好吃,全是草的苦味儿。

继续往里走,天空不知不觉暗了下来,但太阳依旧高照,是个阴明天。

弯曲的狗尾巴草垂下首端,被瓢虫压弯了腰,随后被我用手抓起,塞进嘴巴里。

“呸呸——”

还是那股味道。

我吐了出来。

“岁。”

陆休在喊我,我站起身,朝着他走去。

“你看。”

他指着一栋平房。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我看见了那扇记忆中的、绿漆的木门。

“有点印象吗?”

他询问道。

“唔……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他嘴角抽了抽。

“不过还不能下定论,之前洛湖区也有绿色的门漆。”

我点点头。

我们就走呀走呀,从入口,走向里面。

陆休始终走在我前面,当我走累了,他就会放慢脚步,或者干脆找个干净的石块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夏天的太阳还是有点热,晒得我整个人都有气无力。

好想喝一杯冰镇的苦岩火村呀。

最好是超大杯,加苹果片的。

“岁,别发呆,这里可不一定安全。”

陆休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知道啦。”

希望能来个冰块恶魔,或者薄荷恶魔……

但是。

一想到恶魔,我又会想起之前那个恐怖的景象,浑身忍不住颤抖。

算了,还是不要恶魔了。

我如此想着,跟上陆休的脚步。

嗒嗒——

一重一轻,两人的脚步漫步在废墟中。

“不是——”

“不是——”

“不是——”

我们陆续来到了好几家学校,却依旧没能和我记忆中的过往对上。

“这样还剩下两所,一所崇明小学,一所益民小学。”

他在本子上画着,合上,塞进了口袋里:“走吧,先去崇明小学。”

我点点头,牵起他的手。

嗒嗒——

继续往前走,周围的草木也变得稀疏,仿佛一处被人遗忘的,过去的倒影。

那是一座铺着白瓷墙的建筑,通体白红交织,上面是白瓷,下面是红瓷,校门口依旧是锈铁的门,吱呀推开,带着锈迹剥落,被踩碎,与泥土融为一体。

我们走进了这座废弃的校园。

这里……好像有一点熟悉……

只是隐隐约约的感觉。

我皱着眉头,向前走去,学校操场中间是一座花坛,里面现在只有一堆褪色的灰土,干巴巴的。

【岁岁……这是雏菊,这个,这个是百合……】

脑海中,响起一个稚嫩的童音。

是谁?

可是……想不起来了。

我看见陆休默默停在我的身后,想了想,继续往前走去。

教学楼的蓝色玻璃已经被砸落好几块,碎在地上,泛着湛蓝的光,上面有一层淡淡的灰,看上去显得模糊。

我继续往里面走。

【我才不跟你玩呢……你呆呆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又是一道不同的声音。

我的脚步顿住了,抿住了嘴。

又一次看向陆休。

他还在我身后,他还在。

我继续迈步,走进了小小的教室。

教室里很多灰很多灰,到处都是乱摆放堆叠的木课桌,有的缺了一条腿,有的碎成了木块,挡住了黑板。

【哈哈哈哈……你看她,傻傻的。】

【喂,你为什么不说话呀?是哑巴吗?】

这些声音,响起,又潮落,泯然在空气与尘埃中。

这些……

是我的记忆吗?

有点难受。

我有点不想要在这里待了,我想要回去。

就当我想要转身的时候,我又顿住了。

就这么回去吗?

然后继续吃饭,看电视。

在某个昏黑的雨夜,想起曾经遗忘的些许记忆,任由它们一遍又一遍刺痛自己的心,却始终找不到,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捏紧了手,我看向陆休。

他靠在门边,看着远处的天空,没有说话。

但下一刻,似乎是感受到我的目光,朝我看来,露出一个带着疲惫的淡淡笑容。

不能离开……

如果就这么离开。

那我们之前做的,就都白费了。

我不想这样。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过身,目光再次看向这座空荡荡的,在荒废中停滞的教室。

黑板上有画,但是看不清了。

地上还残留着糖纸,过了好久好久,都没有消失。

玻璃的外面,是一片茂密的草丛,绿绿的枝叶漫进来,卷着高高摆放的桌腿,开出一朵淡黄花蕊。

我的目光,就看向了地面上那一粒小小的碎片。

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捏起。

硬硬的,带着些许尖锐。

这是一块小瓷片。

【就是她,全都是她的错!】

【是她,我亲眼看见了!】

【是她打破了花瓶——!】

刺啦——

尖锐的玻璃破碎声瞬间打破了废墟的寂静,将我从记忆的沉眠中唤醒,我猛地松开手,那枚瓷片坠落,而后,教室外传来怪异的声音。

噌——

陆休抽出了刀刃,我跑了出去,就看见一个巨大的、金黄色的物体正在操场打滚,它的身边,满是破碎的蓝色玻璃。

“啊啊啊……吃……不要……嘿嘿嘿嘿……”

那,那是什么?

我看着它不断扭动,很是痛苦,但却又在嬉笑。

“是恶魔?”

陆休不确定道。

恶魔?

我下意识缩了缩身子。

“我要……报仇……大哥、二哥、四弟……”

对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

而我也看清了它的模样。

一大块金黄的炸鸡。

是……炸鸡恶魔?

它怎么在这儿?

可来不及细想,它突然跪倒在地,整个身体开始发生异变,淅淅沥沥的橙黄液体从表面析出,滴在地面上,蔓延开来,弥漫着某种香气。

是油的味道。

“小心,岁,这家伙不对劲。”

陆休不再犹豫,另一只手掏出手枪,对准抽搐的恶魔扣动扳机。

砰——

银白的子弹射入体内,随后爆裂焰火,火焰遇上油液,猝然升起一道沸腾的焰舌,舔舐着大地以及那扭曲打滚的恶魔。

“啊啊啊……我好痛苦……杀死我……”

它哭嚎着朝我们爬过来,伸出手,对准陆休。

“我要被吃掉了……好饿……嘿嘿嘿……”

我躲在陆休身后,身体颤抖起来,而后猛然对上那焦黑的眼瞳。

“……吃掉我……吃掉我……圣胎……吃掉我……”

离,离我远点!

我后退着。

又见它突然停下哀嚎,声音像是被抽去了灵魂,无机质的开口:“圣胎已醒,祭坛当立。”

“圣胎已醒,祭坛当立。”

“圣胎已醒,祭坛当立。”

“圣胎——”

砰——

它的声音淹没在陆休的枪火声中。

“岁,我们快离开这里!”

陆休一把抓起我的手,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可下一秒,他前进的脚步生生停住。

“圣胎已醒,祭坛当立。”

“圣胎已醒,祭坛当立。”

重复的回响,可不是地上那毫无生气的炸鸡恶魔所言。

在我们面前,一个巨大的可乐杯子正缓缓走来,另一边,是一根细长粗壮的电线杆,而我们左边,则是一个长着耳朵的音响。

“圣胎已醒,祭坛当立。”

“圣胎已醒,祭坛当立。”

这诡异而空洞的声音,便是从它们口中发出。

更远处,还有看不清数量的尸拢怪影。

“啧……是涅槃会。这群阴魂不散的家伙!”

涅槃会?

“圣胎、圣胎,引领我们……走向虚无的尽头吧……”

咚咚——

心跳声响起,我看向了地上的炸鸡怪物。

只是一眨眼,后者此刻却陡然一变。

它的表面不再是干脆的金黄炸粉,而是平滑地、流着血液的白色肉块,而后,无数根细密的绒毛从肌肤下长出,层层覆盖,最后又开始诡异逆向生长。

咔咔——

这是蛋壳结生的声音。

它……正在变成一颗蛋。

从一块生鸡肉,重新变成一颗蛋。

咚咚——

心跳声更加剧烈。

陆休将我捞起,朝着一边突围。

砰——砰砰——

咚——咚咚——

枪声与心跳声同频,在诡静的荒墟中一声声跳动。

三章黄符从陆休袖口滑出,如铁牌激射,被击中的恶魔在瞬间炸裂开来,可这依旧无法阻挡整个围拢的大势。

而也在这时,伴随咔的一声清脆破壳声。

蛋,孵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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