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西拉斯·凡恩，人送外号“银舌”西拉斯。在这座名为埃伯利斯，被誉为千塔之城的鬼地方，我的名字就代表着最高品质的谎言和最优雅的骗局。

此刻，我正捏着我职业生涯的巅峰之作……“深海星辰之泪”，对着我面前这位……

呃，这位“客户”，进行着最后的推销。

这玩意儿其实是我花三个铜板从一个玻璃匠那买来的残次品，然后泡在炼金术士废料桶里七天七夜的成果。

它现在散发着一种诡异，仿佛能把灵魂吸进去的幽幽蓝光，卖相好得惊人。

“它不仅仅是一块宝石，尊贵的阁下，”

我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三分神圣，七分蛊惑。

“它是从陨落星辰的眼窝里抠出来的，曾被遗忘在无光之海的万丈深渊。据说，凝视它的人，可以窥见未来的些许片段。”

我的客户，正是我今晚所有不安感的来源。

他（它？）裹在一件仿佛用阴影编织而成的宽大斗篷里，兜帽下是一片深不见底的虚无，没有五官，没有一丁点反光。

他就那么站在小巷的污秽里，脚下却没有影子，仿佛光线都畏惧于靠近他。

周围的空气粘稠得像是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臭氧的味道。

按理说，遇到这种比催债的半兽人还诡异的家伙，我应该掉头就跑。

但……但他给的定金实在是太多了。

那是一袋沉甸甸的古金币，上面铸着我从未见过的扭曲纹样，随便一枚都够我舒舒服服地挥霍一年。

“未来……”

兜帽下的虚无里，传来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很奇怪，不像是通过声带振动发出的，更像是无数根针同时扎进我的大脑皮层，直接在我的脑子里拼凑出了音节。

它听起来像是生锈的铁门在缓缓打开，又像是鲸鱼在深海的临终哀鸣。

我强忍着脑仁的刺痛，脸上挤出最真诚的微笑：

“没错，未来！财富、权力、美……呃，强大的力量！只要您想看，它都能给您一些小小的‘启示’。”

“你的未来……我看见了……”

那声音继续在我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很有趣。”

我心头一紧。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被看穿了？

不对，我的骗术天衣无缝，从未失手。

“看来您已经感受到了它的力量！”

我决定趁热打铁。

“现在，只需支付尾款，这件独一无二的宇宙秘宝就属于您了！”

兜帽下的虚无转向了我。

我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解剖台钉住的青蛙。

“你的真诚……我感受到了。你的价值……我也看见了。”

那声音变得有些……愉悦？

“你说，它能展现最真实的美。那么，作为这次愉快交易的‘赠品’，我也让你……回归你应有的美吧。”

“赠，赠品？”

我开始觉得不妙了，揣着金币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不必了，阁下，我是个实在人，不喜欢占便宜……”

话音未落，那团虚无中伸出了一根……触手？

它不是肉质的，更像是由纯粹黑暗构成的流动的几何悖论。

它轻轻地，温柔地搭在了我的额头上。

冰冷，一种深入骨髓，仿佛连灵魂都要冻结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

紧接着，天旋地转。

我的世界失去了颜色，只剩下无数扭曲的线条和疯狂的几何色块。

我的身体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揉面机，骨骼在哀嚎，肌肉在溶解。

我感觉自己正在变小，每一寸皮肤都在收缩，变得光滑。

喉咙里发痒，想尖叫却只能发出小猫似的呜咽。

最诡异的是，我那引以为傲的浓密胸毛，正以一种决绝的姿态离我而去。

我看到了无数幻象……

长着翅膀的巨大眼球在星海间翱翔。

黑色的巨塔刺破猩红色的天空。

还有无数信徒在疯狂地吟诵着无法理解的音节，他们的身体融化，重组成不可名状的怪物。

在这场精神与肉体的双重风暴中，我听到了那客户在我脑海里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带着一丝古怪，非人的笑意：

“去体验吧，小小的欺诈师。用一副毫无欺骗性的、纯洁无瑕的躯壳，去感受这个充满谎言的世界……这比你那块蓝色玻璃可有趣多了。”

然后，我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温柔的摇晃弄醒了。

“小姐？小姐，您还好吗？”

一个温暖的女声在我耳边响起。

我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慈祥的中年妇人面孔。

她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修女服，胸前挂着象征黎明女神的圣徽。

“我……在哪？”

我开口问道，但传出的声音却让我浑身一僵。

那声音清脆，甜美，还带着一丝刚刚睡醒的慵懒，像是山涧里最清澈的泉水叮咚作响。

这绝对不是我的声音！

我的声音应该是富有磁性的男中音，是那种能在贵妇人的下午茶会上把她们迷得神魂颠倒的声线！

“您在黎明神殿的善行所里，孩子。”

修女温柔地扶我坐起来。

“昨晚巡夜的修士在三巷区发现了昏倒的您。您看起来吓坏了。”

我环顾四周，这里确实是一间简朴而干净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阳光的味道。

身上原本那套适合在阴影中活动的皮衣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件宽松的白色棉布睡袍。

“谢谢你，夫人。”

我下意识地道谢，但内心的警报已经拉到了最高。

我低头，看到了搭在床沿上的一双小手。

白皙，纤细，指节匀称，指甲泛着健康的淡粉色。

这不是我的手！

我的手因为常年练习飞刀和纸牌戏法，指关节上应该有厚厚的茧子！

我掀开被子，睡袍下的身体曲线……

让我大脑一片空白。

平坦的小腹，纤细的腰肢，还有……胸前那两团柔软的，不该存在的隆起。

我连滚带爬地冲下床，差点被自己的双腿绊倒……

它们似乎也变短了！

我冲到房间角落里那个用来洗漱的铜盆前，双手颤抖地捧起一汪清水。

水面倒映出了一张脸。

一张我做梦都想不到会出现在自己身上的脸。

雪白的长发柔顺地垂落，几缕不听话地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一双眼眸大得惊人，瞳孔是清澈见底的苍蓝色，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

小巧挺翘的鼻梁下，是微微张开的樱色嘴唇。

整张脸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充满了不谙世事的纯真与柔弱。

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男人看到，都会涌起强烈的保护欲。

我，西拉斯·凡恩，“银舌”西拉斯，埃伯利斯城最臭名昭著的骗子，流氓，投机者……

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长相堪称圣洁的……小姑娘？

我呆呆地看着水中的倒影，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在所有我坑过的，骗过的，敲诈过的对象里，那个没有脸的混蛋绝对是给我“小费”给得最狠的一个。

这他妈的……

绝对是我这辈子经历过的，最离谱，最糟糕，最让人想死的终极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