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已是傍晚。

陆休不在对面,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我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小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朝着冰箱走去。

咔嚓——

打开了冰箱。

一股冷气扑面而来,让我忍不住颤了一下。

“唔……”

我看向里面所冷藏的物品。

鸡蛋,青菜,胡萝卜。

豆腐,辣椒,西红柿。

咦?

我的苹果呢?

我的苹果怎么没有了?

“海草团——”

我呼唤着陆休,想要向他寻食。

却没听见他的声音。

“海草团?”

还是没有,屋内一片寂静。

冰箱的冷光映在我的侧脸,照不透厨房的黑暗。

我忍不住看向手腕的五彩手串,上面依旧只有一道裂痕。

咔——

冰箱门合上,我走出厨房,寻找陆休的身影。

一楼没有,二楼……

我走上楼梯,章鱼拖鞋发出啪叽声,在寂静的夜里尤为响亮。

嗒嗒嗒——

走上楼梯,空气中依旧有一股潮味,那是盥洗室散发出来的味道。

“陆休?”

还是没有回应。

整个二楼也是一片漆黑。

盥洗室内,水龙头滴落下水珠,滴滴答答的声音单调而富有节奏地响起,水珠在洗脸盆中溅开,散成无数更细小的水痕,最后又缓慢汇入底部敞开的小盖,流进下水道。

而我的目光则落在那面镜子上。

镜子正映射着窗外,没有光的窗外。

可从窗户外看去,外面灯火明亮,流光溢彩。

这面镜子,没有照出光。

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脑袋里闪过一些不好的印象。

陆休当初好像说过,镜子与恶魔之类的玩意儿相关,镜子异常,肯定也代表着有某种变化发生……

我后退一步,立马转身,却陡然僵住。

我的面前,正停着一座圆盘。

它就这么静静地悬浮在空中,像是那深海中腐朽沉船的船舵。

可构成船舵的,不是腐朽的沉木,而是一只只手臂,托举的、腐烂的手臂;化为白骨的、干枯的手臂;肿泡的、流脓的手臂……它们以中心为轴,呈放射状,每只手臂末端似乎都抓握着某种圆滚滚的东西。

窗外,车灯缓缓驶过,照进了室内,而我也终于看清了那生长在舵辐末端的把舵——

那是一个个被手刺穿的头颅。

一颗头颅此刻正对着我,它的眼球被硬生生挤了出来,只靠一丝神经挂在脸颊上,随着船舵的转动而像钟摆一样晃荡。

还有一颗则是半边脸颊生蛆,白花花的虫子不断从口腔掉落,落在地板上蠕动。

瞠目的、流血的、碳化的、无目的、哭泣的、微笑的……

我的头颅。

全都随着船舵在缓慢地旋转,在空气中,无声旋转。

一个接一个,注视着我。

仿佛在哭泣,仿佛在嬉笑,仿佛在邀请。

就好像,我也成为了其上的一颗头颅,被贯穿,被杀死,被嬉笑,被注目,注目着,即将埋入死亡的我。

此刻,圆盘中心,那一圈圈刻满蝇头小字的圆点缓慢蠕动。

■,死于饥饿;■,意识湮灭;■,吃掉了自己;■,■■■■……

那些小字扭曲着,最终化为诡异的文字。

而后,圆点终于睁开了。

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漆黑的眼睛,没有瞳孔,没有焦距,与我对视。

刹那间,我的脑袋像是被撕碎般,神智、理性、感性、自我……尽数消散,只有那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的无限的永远的……死亡。

我看到陆休用剑将我捅死。

我看到我吃掉炸弹被炸成肉酱。

我看到自己在烈火中烧成灰烬。

我看到自己变为扭曲的肉球。

我看到在吞噬了一切后,我开始自我吞噬……

无数……无数……

我。我。我。我!

我是谁?我是被烧焦的那个?还是被淹死的那个?

是我在吃我,还是我在杀我?

我要死了。

我要死了……

死……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咔——

瞬间,一道轻微,但在我耳边极其响亮的破裂声传来,将崩溃的神经瞬间炸醒。

我猛地大口呼吸,被排空的肺部急促的运动,让我止不住咳嗽。

“咳咳咳……”

好恶心,好晕,好想吐……

整个人仿佛力气尽数被抽走,无力地跌倒在地,手腕顿时一轻。

痛苦中,我看向手腕。

那串五彩手链,尽数破裂。

而面前,什么都没有,只有漆黑的走廊,黯淡无光。

唔……

“吔……”

我再也忍不住,干呕着,什么也没吐出来。

嘀嗒、嘀嗒……

水滴声依旧在继续,镜子反射着窗外的光,让我得以在黑暗中视物。

也许是五分钟后,我才爬了起来,偶然瞥见镜子,便发现脖颈处被掐出的红痕。

我要找陆休。

我的脑袋里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将碎裂的珠子捏在掌心,我朝着外面跑了出去。

“陆休……”

我的声音干哑无力,伴随着刺痛。

“陆休……”

没有人回应我。

我撞开卧室的门,在那床上,终于发现自己要找的人。

可是他只是静静躺在床上,什么动静也没有。

就好像……

就好像曾经在公园那样。

“唔……陆休……你醒醒啊……”

我摇晃着他的身体,可是太无力了。

我该怎么做?

我该怎么做?

我看着他,掌心被碎片刺痛。

——“对了,你手腕处的那串佛珠别取下了,好不容易求来保你小命的。”

保命……保命……

这是保命的。

我颤抖着手,将其全部塞进了大嘴里。

吃掉……

收容物……可以变成保命的收容物吗?

我不知道,但我只能这样做。

等待,是煎熬的。

我用手伸进大嘴里,用力掏着。

“出来啊……快出来啊……”

掏到大嘴作呕,掏到自己头眼发昏。

直到终于碰到某种硬物。

“吔——”

大嘴顺势将我的手吐了出来,耷拉着舌头,萎靡不振。

我看向手上那糅合着五色光彩的珠子,来不及擦,直接塞进了陆休的嘴里。

然后颓然地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他。

等待。

一秒……两秒……

突然。

“咳咳咳——”

床上的人开始剧烈咳嗽,我猛地站起来,朝他冲去。

“呃……我……”

陆休的话尚未说完,便被一个小小的身影所抱住。

“岁?”

“呜呜……陆休……我好害怕……”

“……”

这时,一只手轻轻拍在了我的背后。

“没事了……没事了……”

“对不起……”

“我……失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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