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腿悬在台边,右腿被烫伤处红肿得触目惊心。
隔间里陷入宁静。
水龙头“哗哗”的声音单调而规律,在这处只能容纳几人活动的空间回荡。
冰冰凉凉的水流从少年掌心倾泻而下,最初的刺痛得以缓解。
肌肤上灼热般的热度正一点点消退。
有种炎炎夏日里突然被冰块贴上的清凉感。
乔念低着头。
视线不由自主落在那只为她承接水流的手上。
对方的手很好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
手掌并不算宽大,却有着少年人特有的线条力量感。
几滴水珠停留在冷白的肤色上,被灯光折射出细碎光点。
也有些许从指缝间滑落,顺着手腕青色的血管纹路蜿蜒而下。
水流浸湿了他的袖口
一小块白色布料变得半透明
湿漉漉的痕迹驻留。
水滴滚落,像是不能去形容的禁忌液体。
不知怎地...看着那只被水浸湿的手,湿润质感仿佛能够透过视觉传递过来
散发着既克制又诱惑的矛盾感。
说不上来的.....
涩情。
乔念猛地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
脸颊一时间烧得更厉害了。
‘天哪,我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明明是在处理伤口,我却......我真是太不像话了。’
她咬了咬唇,打算用这点轻微的疼痛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正轨。
隔间除了水流声再无其他动静。
气氛安静得有些尴尬。
乔念忍不住开口打破这片氛围。
“灰灰哥,真的很谢谢你帮我。”
声音带着刚才哭过的鼻音,“刚才要不是你及时拉了我一把,有可能我受的伤比现在还严重。”
“没什么,你躲的也快。”
林晖的回应简短懒散,并没有将功劳全揽到自己一人头上。
乔念不自觉弯唇。
“灰灰哥平时放假后都会来做兼职吗?”语气比平时更软几分。
“嗯。”少年的注意力仍在控制水流上,“缺钱。”
“欸?”
“怎么?很惊讶?”
“不,不是的,我.......”
“你呢?能在临江贵族女校念书,家境应该不错吧,怎么也会来打工?”
这个问题让乔念微微一怔。
对方的语气里没有刻意的讨好与试探,只是单纯疑惑。
“这个.....”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从小到大,家里人都把我保护得太好了,什么都不让我接触,这样下去我永远只会是温室里的花朵,所以......”
“体验生活?”
“嗯呢.....听起来很做作吧?”乔念不好意思的偏头,“但真的就是这样啦。”
“是吗。”
林晖调低水量,“至少听上去是个挺高级的理由。”
话语说得不咸不淡。
宛如在评论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乔念却因为他这副平淡态度莫名的心头一暖。
“灰灰哥,你说话......真的好特别。”
她低声说道,语气好奇,“我看你平时都不怎么爱说话,但刚才......你真的好厉害,三两句就把她吓跑了。”
“省事而已,她那种人,嘴上凶,实际没多少胆子。”
林晖的手掌稳稳接住水流,“再让她闹下去,耽误我下班。”
这直白的回答逗得乔念“扑哧”笑,心里的紧张与不安也被冲散许多。
她沉默了一会儿,鼓起勇气,声音变得更低更柔,“其实.......今天的事,可能怪我自己。”
林晖没有抬头,只是“嗯?”了声,示意她继续说。
“陆泽哥哥.......就是今天来店里的那个男生,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我们.....我们关系很好,他对我一直都很好,从小就照顾我,帮我赶走欺负我的坏男生,帮我买我喜欢的糖果........”
“我......喜欢他。”
清纯娇软的五官被灯光携刻的分外柔和,手指却无意识攥紧洗漱台的边缘。
“可是,陆泽哥哥从初中开始,女朋友就没断过。”
“他每次谈恋爱,我都会觉得自己很多余,我知道他有女朋友的时候我应该离他远一点避嫌的。”
“可我总觉得,我们只是朋友,没什么不可以的。”
“今天那个女人.......是他的现任女朋友吧。”
乔念越说越自责,语气越来越低。
“如果,我平时能和他保持点距离,她也不会气冲冲的跑来找麻烦。”
“我这样很糟糕吧,我不应该和陆泽哥哥走那么近的..... ”
断断续续的自述开始出现哽咽,透露着对自我否定的消极。
肩膀下沉,被什么无形的重量压着。
那张原本明媚的脸此刻也被乌云遮住了光彩。
“你这种想法,挺奇怪的。”
闲散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自责。
“嗯?”乔念抽噎的动作停止,转而茫然的看向少年。
对方掀起眼皮,镜片后是一双黑眼圈浓重的死鱼眼。
“你说这些话的意义是什么?是想让我批判陆泽三心二意的行为,还是安慰你别太难过?”
“没有,我,我......”乔念刚想解释,却听对方继续说道。
“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谁规定了不能喜欢一个有对象的人?”
“只要你没插足,没越界,没去破坏人家的感情,又有什么错?”
“欸?我...我只是觉得.....”
“乔念。”
少年语速变慢,像是在照顾她此刻脆弱的情绪,“别把自己的喜欢定义的那么廉价。”
“廉价...吗.....”她怔了怔,喃喃重复一遍。
“嗯。”
水流声稍稍小一些,林晖调整着角度。
“再说了,你那竹马要真对你没意思,能让他女朋友紧张到直接冲来找茬?这战斗力,起码得是正宫级别的待遇了。”
他说得不痛不痒,末尾还带了个不甚在意的笑音。
这个比喻让乔念忍不住笑出声来。
对方的话没有一句是常见的“别难过”或者“你会找到更好的”这些标准倾听者回复。
却让她那些纠结被更为简单直接的逻辑给化解了。
看着少年,眼底的水雾逐渐散去。
“灰灰哥......”
“不难过了?”
“...嗯呢”
柔软的光从乔念眼底重新亮起。
她突然发现,这个平时总是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灰灰哥.....其实有种让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又感到安心的奇妙魔力。
原来被人理解的感觉是这样的。
不需要同情,不需要说教,只是简单的.....被肯定了存在的合理性。
笑过之后,乔念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脸颊再次不由自主泛起红晕。
这次的脸红,不是因为疼痛或羞耻。
而是.....
“灰灰哥,你说的很对。”
原来,不必为了别人的错误而责备自己。
原来,喜欢一个人,本身就没有错。
心底泛起小小的,又温热的酥麻感。
乔念对自己的失态感到可笑。
但...
也有庆幸
庆幸的是这个隔间里
只有自己.....和他。
也庆幸对方给了她一个重新站起来的理由。
挂着泪痕的脸蛋抬起,对上少年稍显困意的眼睛,甜甜的笑了。
这笑容犹如雨后重新绽放的小花。
带着点娇羞,也带着点释然。
“谢谢......我好像,真的想太多了。”
身体,没那么痛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