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是索菲亚等待了十二年的、唯一的机会。

地下最深处的密室，早已被改造成一个巨大的、繁复到极致的仪式法阵。法阵的中央，莉莉安娜静静地躺在一座由月光石打造的祭坛上，陷入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深沉的昏睡。而在她的上方，瑟薇被无数道闪烁着禁锢符文的血色锁

索菲亚站在法阵的主控节点，神情肃穆而狂热，开始吟唱那段足以扭转生死的禁忌咒文。

然而，就在仪式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异变陡生！那股本该源源不断注入莉莉-安娜体内的血族源力，在即将完成融合的瞬间，竟如同受到了某种强烈的排斥般，猛地逆流而回！

“不……怎么会这样？！”索菲亚遭到反噬，一口鲜

瑟薇缓缓抬起头，唇角勾起了一抹极其虚弱、却又充满了报复快感的笑容。“我……只是给了你

索菲亚彻底明白了。仪式的容器，必须是一个纯粹的人类灵魂。而涂灵，在接受了瑟薇的初拥后，灵魂早已不再纯粹。莉莉-安娜的身体，从根本上排斥了这份被“污染”过的源

“我要杀了你！”索菲亚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放弃了对法阵的控制，冲向了半空中的瑟薇。

然而，就在她即将触碰到瑟薇的瞬间，整个密室的能量，突然发生了更加剧烈的、不可逆转的暴走！那些被法阵汇聚起来的、庞大到足以逆转生死的磅礴能量，失去了最终的容器，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失去了所有束缚！它们化作一道粗壮得如同实质的光柱，轰然射向了地牢上方的某个位置——那是涂灵所在的、那间奢华的卧室！

……

当索菲亚跌跌撞撞地、疯了一般地冲回卧室时，看到的，是让她灵魂都为之战栗的一幕。

涂灵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那股庞大的、本该属于莉莉-安娜的新生能量，此刻正疯狂地涌入她的身体。

她，正在获得新生。一个融合了血族源力、仪式能量，以及……莉莉-安娜那残存在法阵中、不愿离去的灵魂

“不……不！住手！把力量还给莉莉安娜！还给她！”索菲亚嘶吼着，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屏障死死地挡在了外面。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缕红光也融入涂灵的身体时，她缓缓地、从半空中落了下来，赤裸的双脚，轻盈地、稳稳地踩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她抬起头。

那双蓝色的眼眸，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澈，但那眼底深处，却多了一丝索菲亚无比熟悉的、属于莉莉安娜的、洞悉一切的平静与淡漠。

她看着眼前这个因为嫉妒、愤怒和失去而彻底崩溃的女人，用一种混合了涂灵的清脆与莉莉安娜的沙哑的、奇异的嗓音，轻声开口。

“我说过了，索菲亚。”莉莉安娜的意识主导着这具全新的身体，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我，是不会成为怪物的。”

说完这句话，她眼中的那份属于莉莉安娜的淡漠，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涂灵那双重新燃起火焰的、充满了复杂情感的眼眸。

莉莉安娜的记忆，她那十二年来被囚禁的痛苦，她对索菲亚那份爱恨交织的复杂情感，连同那些早已被涂灵遗忘的、关于地下密室的对话……所有的一切，都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入了涂灵的脑海。

恨意，刺穿了她伪装的平静。

“索菲亚！”她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愤怒。

她动了！

新生的身体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与速度。

她像一道银色的闪电，瞬间冲到索菲亚面前，那双刚刚愈合的手，指甲已经变得如同利刃般锋利，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地抓向了索菲亚的心脏！

起初，索菲亚因为震惊和那份深入骨髓的愧疚，几乎没有设防，被涂灵的突袭打得节节败退，手臂上瞬间被划出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但她毕竟曾亲手将瑟薇——一位强大的高级血族——玩弄于股掌之间。而涂灵，即便此刻获得了新生，力量的根基终究源于瑟薇，又如何能轻易战胜她？

“够了！”

索菲亚低喝一声，身体猛地一矮，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了涂灵又一记致命的爪击。紧接着，她手腕一翻，精准地扣住了涂灵的手臂，另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扼住了她的喉咙，利用一个利落的过肩摔，将她狠狠地掼在了地上！

“砰！”

两人以一个极其暧昧，却又充满了杀机的姿势僵持在了一起。

索菲亚的身体完全覆盖在涂灵之上，一条腿强势地挤入她双腿之间，将她牢牢压制。她跨坐在涂灵的腰腹上，上身前倾，双手死死地按着她不断挣扎的手腕，将它们禁锢在头顶两侧的地毯上。

凌乱的睡袍早已在激斗中敞开，两人几乎是赤裸地、肌肤相贴。温热的体温，混合着汗水与一丝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涂灵甚至能感觉到索菲亚那因为剧烈运动而沉重有力的心跳，正隔着胸膛，一下一下地敲打在自己身上。

而涂灵，则用那双恢复了力量的腿，死死地缠着索菲亚的腰，尖利的指甲在她后背上划出一道道血痕，试图用这徒劳的方式造成伤害。

她喘着粗气，她看着身下那张同样带着伤痕、同样喘息不止的脸，眼中那滔天的恨意，却在对上那双紫色眼眸深处、无法掩饰的痛苦时，渐渐变得复杂。

莉莉安娜的记忆，索菲亚的暴行，以及那些夹杂在痛苦中的、零星的温柔……所有的一切，都混杂在一起，让她再也分不清，自己心中那份情感，究竟是恨，还是……别的什么。

她放弃了挣扎。

她看着身上那个同样狼狈的女人，看着她那张因愤怒和悲伤而扭曲的、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脸，突然笑了。

那笑容充满了自嘲，充满了疲惫，也充满了……一种近乎解脱的疯狂。

她的模样狰狞，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却也带着一种破碎的美感。

“动手啊。”她用一种沙哑的、近乎挑衅的语气说，“怎么了，索菲亚？你不是最喜欢伤害我吗？你不是最喜欢看我痛苦的样子吗？”

她挺起胸膛，将自己脆弱的脖颈，毫无防备地暴露在索菲亚的面前。

“怪物就在这里。”

“动手！杀了我！”

那句近乎疯狂的、自我毁灭般的挑衅，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了索菲亚的心脏。

她看着身下那双燃烧着恨意、痛苦与决绝的蓝色眼眸，看着那张与莉莉安娜如此相似、此刻却写满了“毁灭”的脸，手中那份禁锢的力量，如同被抽走的潮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按着涂灵手腕的手。

她从她身上站了起来，动作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

她没有再看涂灵一眼，只是默默地捡起地上那件被撕破的丝绸睡袍，动作轻柔得近乎笨拙地，重新为蜷缩在地毯上的涂灵披上，为她遮住那片狼藉的春光。

然后，她转过身, 背对着涂灵，走向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艾登城的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璀璨而遥远。

“你走吧。”

索菲亚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声叹息，在空旷的卧室里回荡。

“这一次……我真的不拦你了

涂灵猛地一愣，她难以置信地撑起身，看着那个孤寂的背影。她预想中的暴怒、惩罚，甚至更残酷的折磨，都没有发生。

取而代之的，是这样一句……轻飘飘的、充满了无尽疲惫的“你走吧”。

“莉莉安娜……她走了。”索菲亚的声音幽幽传来，仿佛在对自己说，又仿佛在对这个世界做最后的告别，“她选择以那种方式离开……带走了我最后一点……可笑的执念。”

“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她缓缓转过身，那双总是充满了掌控欲和疯狂的紫色眼眸，此刻竟如同一潭死水，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她看着涂灵，眼神里不再有占有，不再有欲望，甚至不再有恨意，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藏书室最顶层，那个刻着'L

“衣帽间最里面的那个柜子，也打开吧。里面那些漂亮的衣服……本来是想在你生日的时候，一件一件，看你穿上的

“还有……”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我书桌最下面的抽屉里，有一根我亲手为你做的魔法杖。杖芯用了月光龙的逆鳞，杖身是我从精灵圣地寻来的星辰木……本来想等你学会了高阶魔法再给你……”

她一件一件地数着，那些她曾满怀着扭曲的爱意与占有欲，为这个“替代品”精心准备的礼物。每一件，都曾是她试图将涂灵永远锁在身边的、华丽的枷索。

而现在，她亲手将打开枷锁的钥匙，递到了涂灵面前。

“都带走吧。”

索菲亚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疲惫。

“我累了。”

说完，她便不再多言，只是重新转过身，静静地看着窗外那片她曾一手掌控、此刻却觉得无比陌生的繁华世界。

那个背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女王，而更像一个……失去了所有珍宝后，被全世界遗弃的、孤独的可怜人。

涂灵在地毯上坐了很久，久到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久到窗外天际泛起鱼肚白。

索菲亚始终没有再回头，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像一尊被抽去灵魂的精美雕像。

这是一个陷阱吗？

涂灵的大脑一片混乱。这突如其来的“自由”，比任何酷刑都更让她感到不安。是新的游戏？还是更残忍的试探？她想起了那只被猫玩弄于股掌之间，最终在虚假的希望中被一爪拍死的老鼠。

可是……那个背影，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死寂，却又不似作伪。莉莉-安娜的记忆碎片在她脑海中翻涌，让她看到了这个女人坚硬外壳下，那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

恨意，如同被潮水冲刷的沙堡，正在一点点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更沉重的情感——怜悯。

她怜悯这个同样被过去囚禁的女人。

最终，涂灵拖着那具同样疲惫不堪的身体，站了起来。

她没有立刻逃离，而是如同一个幽灵般，按照索菲亚的指引，走进了藏书室，打开了衣帽间，拉开了那个抽屉。

她看到了那些从未面世的、华美的洋裙，每一件都像是为某个童话里的公主量身定制。她看到了那些珍贵的魔法孤本，上面甚至还有索菲亚用娟秀字体写下的、关于某个法术关键节点的注解。

最后，她拿起了那根魔法杖。杖身入手温润，杖头那颗龙鳞散发着柔和的月光，能清晰地感觉到其中蕴含的、磅礴而纯粹的魔力。杖柄处，用极小的通用语字母，刻着一行字——

“赠吾爱，涂灵。”

看到这行字的瞬间，涂灵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原来，在那份扭曲的占有之下，也曾有过……这样笨拙而真诚的瞬间。

她最终还是换上了一件鹅黄色的、款式相对简约的洋裙。她将魔法书和法杖收进一个储物袋里。做完这一切，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重新走回了那间卧室。

索菲亚依旧站在窗前，仿佛与黎明的晨光融为了一体。

涂灵走到她的身后，停住了脚步。

然后，她伸出手，轻轻地、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温柔，从背后环住了索菲亚的腰。

索菲亚的身体猛地一僵，但她没有推开她。

涂灵将脸颊轻轻贴在她冰冷的、丝绸睡袍覆盖的后背上，闭上了眼睛。

良久，她松开手，绕到索菲亚的面前。

她看着那张依旧美丽、却写满了疲惫与空洞的脸，看着那双不再有任何光彩的紫色眼眸，然后，她踮起脚尖。

这是第一次，涂灵主动地吻了她。

这个吻没有任何情欲，也没有任何恨意。

它轻柔、冰凉，如同清晨的第一滴露水，落在干涸枯裂的大地上。

这是一个告别的吻，也是一个……传递的吻。

唇瓣分离的瞬间，涂灵看着索菲亚那双因错愕而微微睁大的眼睛，用一种混合了莉莉安娜的平静与她自己的释然的、奇异的语调，轻声说：

“莉莉安娜让我……替她还给你。”

说完，她没有再多停留，转身，脚步轻盈地离开了这间充满了复杂回忆的卧室。

当她踏出庄园的大门，呼吸到外面自由而微凉的空气时，她都无法真的相信，索菲亚……真的放她走了。

她站在艾登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黎明的微光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

该去哪里呢？

前所未有的茫然，瞬间淹没了她。她像一个被关了太久，已经忘了如何飞翔的鸟儿，面对着无边无际的天空，却不知该飞向何方。

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一个名字，如同黑暗中亮起的灯塔，悄然浮现在她的心头。

艾拉。

那个有着一双倔强绿眼睛的女孩，那个在丝特米尔开着一家花店的妹妹。

“丝特米尔……”

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仿佛找到了唯一的航向。

她最后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座在晨光中依旧显得有些阴沉的庄园，然后转过身，迈开脚步，向着南方那座温暖的海边城市，走去。

……

卧室内，索菲亚还静静地站在窗前。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地、带着一丝颤抖，触碰着自己的嘴唇。

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属于她的、冰冷的、带着诀别意味的温度。

“莉莉安娜让我……替她还给你。”

这句话，如同最温柔的咒语，瞬间解开了她心中那个束缚了她十二年的、名为“执念”的枷锁。

她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次睁开时，那双死水般的紫色眼眸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紧接着，她的唇角，缓缓地、缓缓地勾起了一个笑容。

那不是她惯有的、冰冷的、充满算计的笑。

那是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无尽悲伤，却又……充满了释然的、真正的笑容。

天，亮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