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混杂着潮湿霉味、排泄物的秽气以及食物腐烂的酸臭，已经浓重到几乎化为实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着这片黑暗的污浊。

每日，只有在那个固定的时刻，当小窗滑开，送入那碗黑色糊状物时，赛琳娜才会借着那短暂而微弱的光线，不动声色地观察一下囚笼中那个蜷缩的身影。

但仅仅是进食那样的食物，根本补充不了任何像样的营养。

涂灵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消瘦，原本还算有点肉的脸颊迅速凹陷下去，颧骨突兀地支起，眼窝深陷，让那双蓝色的眼睛显得愈发空洞。

她的食欲也一天天地降低。

起初，她还会像野兽般扑上去，将那碗东西吞咽干净。

在不知道是第几天的时候，她强忍着翻江倒海的恶心，将一坨黑色的糊糊咽了下去。然而，她的胃袋却像被激怒了一般，猛地一阵剧烈痉挛。

“呕——!”

她控制不住地趴在地上，将刚刚咽下的那点东西，连同酸涩的胃液，尽数吐了出来。

那呕吐物在冰冷的石地上散开，散发出比周围环境更加刺鼻的酸腐气味。

这一次呕吐，仿佛抽干了她身体里最后的一丝力气，也彻底摧毁了她那早已岌岌可危的进食欲望。

自那之后，她再也无法进食。

每当小窗滑开，那碗熟悉的黑色糊状物被推了进来时，她只是木然地看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连爬过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石地上，任由那碗食物在黑暗中慢慢变冷、变质，散发出新的腐败气息。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如同指间的流沙般，一点一点地、不可逆转地流失。

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心跳也越来越缓慢，身体的温度正在一点点被这间地牢的阴冷所同化。

她像一盏油尽灯枯的灯，又像一簇在风中摇曳的、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

“小姐。“

赛琳娜站在索菲亚的书桌前，声音平稳，却难掩一丝凝重。

“涂灵小姐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她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今天送下去的食物，她连碰都没有碰。“

索菲亚正专注地审视着一张复杂的古代魔法阵图，闻言，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

赛琳娜看着她那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心中轻轻叹了口气，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再这样下去，她恐怕……撑不过这个星期。“

这句话，终于让索菲亚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深紫色的眼眸里，没有了往日的戏谑与占有，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近乎漠然的平静。

“是吗？”

她没有理会。

那个名为瑟薇的高级血族，已经被成功地禁锢在了仪式法阵的中央。

万事俱备，只差一个合适的、星辰之力最充盈的夜晚。

她就可以......彻底救活莉莉安娜了。

与这件事相比，那个不听话的、正在地牢里自寻死路的替代品，又算得了什么？

一个快要坏掉的玩具，已经没有再费心思的价值了。

“那就让她饿着。“

又是几天过去。

地牢里的死寂，如同浓稠的墨，吞噬了一切。

赛琳娜端着那碗早已冰冷的黑色糊状物，从地牢的通道里走了出来。她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难以掩饰的、混合着不忍与决绝的神情。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离开，而是径直走向了索菲亚那间总是亮着灯的书房。

“小姐。”她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索菲亚正对着一张巨大的星象图，计算着仪式的最佳时机，闻声，不悦地蹙起了眉：“我不是说过，没有重要的事不要来打扰我吗？”

“她快要死了。”

赛琳娜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容置喙的重量。

索菲亚的动作猛地一僵。

她缓缓转过身，那双深紫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烦躁，有不耐，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触动的惊慌。

“一个不听话的玩具，坏了就坏了。”她试图用一贯的冰冷来掩饰内心的动摇，“处理掉就是了。”

“您真的不要去看一看吗？”赛琳娜没有退缩，而是上前一步，直视着她的眼睛，“在一切……都无法挽回之前。”

那句“无法挽回”，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地扎进了索菲亚的心里。

她想起了莉莉安娜，想起了那场同样“无法挽回”的大火。

最终，她还是丢下了手中的羽毛笔，一言不发地、大步流星地朝地牢的方向走去。

……

“咔哒。”

沉重的铁锁被打开，地牢的大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缓缓开启。

一股浓重到几乎能将人熏倒的、混合着霉味、秽气与腐败的恶臭，瞬间从门内喷涌而出。

索菲亚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口鼻，眉头紧锁。她指尖燃起一小簇魔法光焰，照亮了门后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光芒所及，她看到了地上那只早已发硬结块、甚至生出些许霉斑的食物，以及……蜷缩在最角落里的、那个几乎已经看不出人形的身影。

那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堆被随意丢弃的、肮脏的破布。

她就那样跪坐在墙角，头无力地抵着冰冷的石墙，一动不动。原本如月华般皎洁的银色长发，此刻已变得干枯、纠结，如同乱草般沾满了污秽。那身曾经还算得体的囚服，早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松松垮垮地挂在她那几乎只剩下骨架的身体上。

索菲亚一步一步地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脏上。

她终于看清了涂灵的脸。

那张曾让她流连忘返、曾让她在上面留下无数印记的脸，此刻已经瘦得脱了相，颧骨高高耸起，脸颊深深凹陷，皮肤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灰败的蜡白色。

她的眼睛空洞地睁着，那双曾如蓝宝石般明亮的眼眸，此刻已经彻底失去了焦距，如同两颗蒙尘的、再也无法折射出光芒的玻璃珠，无神地望着前方的黑暗。

她的嘴唇干裂、起皮，微微翕动着，一些破碎的、不成调的、沙哑到几乎无法辨认的音节，正不受控制地从她喉咙深处溢出。

“……姐姐……”

“……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别……别不要我……”

那声音轻得像梦呓，充满了卑微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与哀求。

那一瞬间，索菲亚感觉自己的呼吸，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扼住了。

这句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击溃了她所有的伪装。

她想起几天前那个夜晚，想起自己是如何将这个女孩按在桌上，是如何在她痛苦的哀求中，一次又一次地喊着“姐姐”，而自己，又是如何在那份卑微的讨好中，获得了病态的满足……

“……不。”

一声破碎的、带着难以置信颤音的呜咽，从索菲亚的喉咙里溢出。

她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刺激，猛地冲了上去，踉跄着跪倒在地，不顾一切地、近乎粗暴地将地上那个冰冷的、毫无生气的身体，紧紧地、紧紧地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极致的恐慌与悔恨。

怀里的身体，冰冷得像一块石头，瘦削的骨头硌得她生疼。那具身体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像一个真正的、没有灵魂的木偶般，软软地倒在她的怀里。

索菲亚彻底崩溃了。

她将脸深深地埋入涂灵那沾满污秽、散发着恶臭的颈窝，像个迷路的孩子般，发出了压抑的、绝望的呜咽。

“涂灵……醒醒……你看看我……”

她后悔了。

索菲亚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她重新低下头，将视线投回那张关乎着她全部希望的魔法阵图上。

“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去为一个不听话的宠物收拾烂摊子。“

“是，小姐。”

赛琳娜躬身退下，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索菲亚的指尖在那繁复的魔法符文上缓缓划过，眼底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灼热的光芒。

她已经等了太久，也付出了太多。

没有人，也没有任何事，能阻止她完成这场需要用鲜血和牺牲来献祭的、最终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