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周询并不清楚,他只知现在身怀多创又饿又累,敌人还紧跟其后,耳边不时有长箭破鸣,若是松懈半分就必死无疑。
幸运如风,时有时无,要想成事,终需人力。
尘土飞扬的原野上太阳渐落,天空被晕染成一片橘红,周询喘着粗气,望向那抹夕阳,心中不免感慨万千。
荒途残阳瘦马,败将亡命天涯。
可即使狼狈至此,时间依旧站在他这边,再拖会等晚时弃马入山,敌人想找他绝非易事。
生死就此一念间,敌骑已无了机会。
想到此处,周询不禁咧嘴大笑。
将要死里逃生,又如何不发笑呢?
林间小道上马蹄声不断响起,周询身披残甲笑得放肆,身后尾随数十骑不断叫嚣着,一时间不知谁打了败仗,谁又胜了。
很快,周询与敌拉扯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夜幕便悄然降临。
周询借着月光看向远处,顿时心中一动,只见前方山中似有浮雾飘荡。
“雾?正好!便是龙潭虎穴也好过死在胡奴箭下。”周询自言自语道。
咻——咻——咻。
就在周询分神之时,忽然箭声四起,他察觉不对劲侧身一躲,可不料还是被远处的马弓手一箭射中腰侧。
好在有甲胄护身,箭力已衰退,入肉不深。
“吔,该死的胡奴,连松口气的机会都不给。”周询啐了口血沫,用脚一磕马腹,整个人低伏全速向着那片迷雾冲去。
敌人见状也不甘示弱,收起短弓夹马追去。
“哈哈,看来我这人头倒挺值钱的,肯定能卖个勋爵了。”周询回身望向那群凶神恶煞的追兵,轻笑道。
笑完后,周询回正躯体,一脸严肃地轻抚身下黑色战马的鬓毛念道:“拜托了,老伙计,就再救我这一次吧,回去后你有啥要求我都满足你。”
“嘶——”老马似乎理解主人的话语,猛得扬起头,鼻翼快速张合喘息,最后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
“好马啊,好啊!真没白养你啊,若是这次能活着回去,定给你找几十匹母马做后宫!”周询轻拍马背,忍着喉中腥甜,哑声喊道。
跨下黑马听后,鼻孔喷出两团热气,马腿摆动得愈发快速,奋起一跃入了眼前浓雾之中。
身后追击的匈奴人见此连忙拉紧缰绳急停,惹得马匹嘶鸣声响彻一片。
“部大,这俺们还追不追?”一匈人小将向领头的长者问道。
“追什么追,前方雾大,进去出都不一定出得来,这次攻兴安已经死了不少儿郎,还想给俺再撘进去是吗?”领头的部大抬手赏了那匈人小将一掌,愤愤呵斥道。
匈人小将被这一打,便低头不敢说话了。
“蠢南豨(xī,猪的意思),收兵,回去肥马!”部大最后看了眼那山中雾,不甘地下达了最终指令。
其余匈人骑士见状只好做罢,掉头返回。
山谷中,夜晚再加上雾气能见度极低,不仅隔绝了追兵,也隔绝了周询的感知。
一进入雾中,周询便抚着岩壁向前走,可奇怪的是不管他走多久,使用各种方法打上多少记号,都最终都一直在原地打转。
更遭的是身上的伤口作痛,奔逃的疲惫感,以及失血带来的虚弱,在此刻如决堤之水皆向他爆发出来。
周询感觉自己的意识正慢慢被抽离,他试图用手指扣住伤口想提点精神,可手指早就麻木无力竟动不了半分。
他身下的黑马此刻也似乎耗尽了体力,只能喘着粗气,一脚深一脚浅的在雾中前行。
“呃……”周询本想开口说点什么,可话在喉咙打转怎么也出不去。
随时间推移周询脸上的汗如雨下,眼前的雾渐渐化为一片纯粹的黑。
最终,他身形一晃,瘫倒在马背上。
不知过了多久,是过了一瞬,或是过了一夜。
“快看!这里有匹马!”一声惊呼打破了清早的宁静。
吴阿宝呼叫之余赶忙上前查看,他身后的陈三金见状也连忙跟上。
“上面竟还有个人!”
“乖乖的,伤那么重不会死了吧,还是位官爷……”陈三金说着伸手,探了探周询的鼻息。
“好在还活着,但出气多进气少,情况不太妙啊。”
吴阿宝则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又打量了下周询身上的残甲与胯下焦躁的黑马。
“小三子,这人来路不明,浑身是血,怕不是个麻烦?”
陈三金皱起眉头,挠了挠脑袋,左右踱步。
“见死不救,咱庄子还是受神树庇佑的地界吗?而且若是不管恐惹祂老人家不喜,先抬回去!是好是坏,等救活了,禀明了陈叔和神树大人再说!”陈三金看着周询苍白的脸,还是心软了,但他激奋的语气中,也隐约透着一丝担心。
“你这话说的一套一套的,好人都你当恶人反倒成了俺,那俺可不帮你搬。”吴阿宝面色不悦道。
“别别别,吴大哥没你,就俺这小身板哪能行啊,这连人带甲几百斤了都,还有这人也是大哥发现的,怎么可能功劳都是小弟的?”陈三金话锋一转,一脸谄媚道。
“算你小子会说话!”吴阿宝见陈三金服软,显然很受用。
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抬起昏迷不醒的周询,牵着那匹黑马,艰难地朝着村庄的方向走去。
浓雾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湖心岛上,沉睡的姜柳于内识空间中眉头微皱。
她虽未睁眼,却已清晰感知到自己的地界来了个外人,还被她的“客户”带了回来。
麻烦!真踏马麻烦!
都怪你们这群愚昧的难民!什么怕我不高兴?要是那个“麻烦”活着我才不高兴好嘛!真嫌我活得太安逸了,给我找活干是吧。
呆瓜!都是呆瓜啊!下次一定得给他们托梦别随便捡“垃圾”回来!
姜柳被气得不行,最后翻了个身,把那个软乎乎的“气运”团子搂在怀里,继续睡去。
算了,管他呢,事情还没火烧眉毛,再睡五分钟吧。
毕竟在自个的地界可没她摆不平的事,何况一个重伤未愈的伤患。
而在难民新搭建的棚屋中,老村长严肃地看着眼前昏迷不醒的男子,内心细细盘算着。
无他,在乱世之中走的每一步都得细细掂量,若是稍有不慎又是一番人祸,作为村长他不得不为集体考虑。
“三金,阿宝,快准备麻布给这位将军止血吧。”村长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起身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