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中难民被冻得哆哆嗦嗦但却无一人离开,他们盯着湖心岛上那边缘略微发光的神树,好似待宰羔羊正息听发落。
众人皆默默祈祷着那玩弄命运的神明,能或多或少庇护他们所剩不多的性命。
姜柳也静静审视着湖对岸那群黝黑的难民,冷漠地计算着如何以最少的“气运”消耗完成任务。
这当然不是她同情这群可怜的难民,因早在愿望成立之时,难民的“气运”便已到了自己账上,此刻的节省,不过是她在为己谋私罢了。
至于为何,主要是“气运”用途多样让姜柳颇为眼馋,若是多加积攒,一是可转换成修为提升自身实力以防不测,二是可当作货币与其他神明做交易,三是可以为自己许愿积累本钱。没错,规则上可没说“愿神”自身不可以许愿,所以理论上是可以成立的,虽然这听起来有点蠢,但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因“愿神”实现愿望的手段本就是在天道允许的情况下,轻微拨弄因果更改命运线,说不上有多少自主权,比起那些不受天道影响自持权柄的神明,她更像是个打工神,还是那种不发工资的实习生。
所以就这样也别想姜柳会多敬业了,要不是有天道盯着,她早就撂挑子不干喽。
湖边的风有点喧嚣,姜柳思索再三之后便准备开工了。
姜柳聚神一凝,笨拙地学着传承中前代“愿神”的操作,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每个难民身上隐隐浮现出除了她以外无人可见的发光丝线。
那些丝线末端平直,顶端却和其他线条互相交错,最终形成一团杂乱的线圈。
姜柳见着如此情形,心里头生出了些许自豪与喜悦。
看来自己还不笨嘛,第一次尝试便成功唤出了命运线,说是天才也不过分。
姜柳开心之余,凝出数只无形之手小心翼翼轻拂这些丝线,丝线每浮动一次便会消耗她不少“气运”。
这就像一场精密的手术,时间紧任务重,些许失误就可能让职业生涯和生命一起结束。
首先得理清思路,直接无中生有的创造是消耗最大的;拨动已有的因果是代价次之的;若是进行信息层面的引导与暗示,则最为廉价。
目前已知此山之中野兽与可食用植物繁多,足以供养几十户人家还绰绰有余。
如此看来,“得温饱”这个愿望就很简单了,只需轻微引导,再加上本神的小小帮助即可搞定。
姜柳随即拉起山中数以万计野兽的命运线,将它们与难民的线团缠在一起。
随着姜柳操作,湖中的鱼群应激似的一条条跃入岸边,树丛中传来异响,紧接着有几只兔子莫名撞死在树下。
难民们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其中为首的老翁不禁泪流满面,向着柳树磕头行了一五体投地之礼。
随后,其他的难民也后知后觉跟着老翁一起行大礼,众人皆心悦诚服,即使是再不信神的人,此刻之后也成了最虔诚的信徒。
人心其实很好收买,只要在危难之际,给口饭吃饿不死就有人跟你干,治国也同样是这个理,不过得更加细致些,但古今中外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正所谓乱世之中仁者难求。
姜柳看着众人如此,心中难免有点愧疚,当然也就有点。
毕竟克扣的“气运”确实有点多了呢。
好在“温饱”大抵解决,接下来便是“灾祸”了。
所谓“灾祸”便是天灾及人祸,天灾有:水旱、地震、蝗灾、瘟疫、风雪;人祸则为:战乱、苛政、火灾盗匪。
前者不好解决需要大出血,后者相对容易,只要费点心思运作,再创一桃花源也不难。
因湖心岛旁是一小片平原,而平原周围恰巧山脉连绵行成一个盆地,天然有避世的优势。
姜柳思索片刻后,凝出一无形之巨手拨动此处地脉,令湖心岛附近的山脉升起浓雾笼罩,内部地势也变得崎岖难行,以此隔绝外人。
随后,她散开大量“气运”,在岛周围布下一道“内吉外凶”之势:居于此地者可免受天灾侵扰,而外界之人则会潜意识感知到此地凶险,不敢靠近。
如此操作下,姜柳顿感精疲力竭,但透过内识,看着里面多出的一小团“气运”,倒感满足。
不枉她为此累成狗,还好扣下三成“气运”。
“愿望已了,因果两清。”
姜柳向着难民递去一道模糊的意念,随后困意袭来,遁入内识之中,抱着那团软乎乎的“气运”沉沉睡去。
对岸上,难民感激涕零跪在原地久久不起身,直到日落才在周围搭火做饭。
“村长,俺们要不别走了,就在这住下吧。”
“是啊,是啊,此处有神仙保着,定能活的安稳。”
“村长阿爷,快看这里还有野麦哩!”
……
难民们围着火堆吃着肉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虽然内容大不相同,但主题都大差不差。
“好了,乡亲们都打定主意了,那俺也不好煞了大伙兴致哈。”白发老翁乐呵呵说道。
“大伙听见没,陈叔都同意了,那大伙就安心住下吧,以后俺们这就叫柳家庄吧。”见老翁话了,身旁一健壮小伙立马起身念道。
“陈三金你这话的,俺同意了吗,就给这取名了。”陈三金对头一圆脸络腮胡的壮汉不满道。
“吴阿宝,你踏马欠干啊,这是神树大人的家,不叫柳家庄,叫啥你说,信不信晚上神树大人降下神罚给你牛至缩没喽。”
“你!”
“好了,好了,就叫柳家庄吧,大喜的日子你俩也别瞎吵吵。”老翁瞪了两人一眼说道。
“来,接着吃肉,接着舞!”
两人想看一眼,没讲话各自闷声吃肉去了。
不愉快的小插曲转瞬即逝,众人皆沉浸在喜悦的氛围之中。
男人把肉言欢,女人聊着家常,月光之下,柳树绿得越发深邃。
……
就在姜柳这边其乐融融之时,湖心岛北百里之外的大梁兴安城内已是杀声震天。
内城郡府外,数十名甲士分列两旁神情紧张地望向前方。
“周大人,往东门跑吧,敌人已从西门杀进城里了!”身受数创的小校扶着一名衣着不凡的男子上马后说道。
男子虽面容憔悴披头散发,但却难掩其英俊容貌,他身体健硕手握缰绳,若是放太平时便不失为一翩翩少年郎。
“张校尉,你等尚且死战我这上官岂可独自苟活?”马上男子怒目圆睁,质问道。
“周大人,您是个好人,兴安大伙都知道是弃子,是为吸引匈人兵马的诱饵,此前守城长官多是沽名钓誉之辈,我等早有偷生之意,不过自您来后,先严明竣法,后修缮城墙团结士坤慰籍兵人,让我等佩服不已,大人……您不可死在这里!您是国之栋梁济世之才!将来必能成就大事,若实在过意不去,我等将校妻儿皆在临江城,大人回去后可照看一二,也就不负我等将校兵士了。”
“张校……”马上男子脸色复杂,看着身旁那黝黑的汉子。
“大人,快走吧,在下求您了。”张校尉趴倒在地泪流不止。
“张校尉,请起来吧,汝等妻子我养之,汝勿虑也。”
“大人!保重!”张校尉听后起身一脸欣喜看着马上男子。
“保重!”马上男子对着张校尉拱手做揖后,便驾马向东而去。
张校尉见男子背影远去后,这才抓起长枪毅然而然向西走去。
苟活大半辈子的他,这次不想再逃跑了。
守疆戍边乃兵将之责,能战死于此也不枉此生。
张校尉如此想道,脚步越发迅猛挑起枪尖杀入人堆之中。
“哈!狗杂种吃你爷爷一枪!”
张校尉大喊着抬枪便刺那骑马的匈人小将,不料那匈人早有防备,驭马一跃轻松躲了去。
张校尉一愣,刚想转侧追击就被敌一箭夺去性命。
那匈人小将见状哈哈大笑,俯身下马割下张校尉的头颅别在腰间。
在张校尉死后,城内守军很快抵御不住溃散开来,兴安城易主已成既定事实。
兴安城东门,在众亲兵的掩护下,马上男子已行至门外。
那男子回望城门,眼里满是愤恨不甘。
“周询啊,周询,读书学艺十余年竟武不能守土御敌,文不能安邦定国,空有个汝南八才子的响亮名声,何其可悲也。”
更可悲的是天下还不如他者不知凡及,可却偏偏皆身居高位而不自知,他们除了玩弄权术结党营私,竟无半点用处,可怜我大梁天下将倾,可怜大梁百姓将世代为奴为娼。
情至深处周询不禁眼角生泪,可就在此刻忽然耳边箭声破风,显然现实已不再给周询时间抒情,敌骑已然又追过来了。
身旁仅剩的两位亲兵连忙护在他身后,周询长叹一声,拉紧缰绳纵马往南奔去。
“走罢,走罢,不知何时无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