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歌给周杨发了个红包，“饺子钱收一下。”
周杨却是看也不看手机，甚至无视了沈沐歌的话，自我感觉颇具霸总气质地问：“一份够吃吗？”
沈沐歌不喜欢霸总，甚至对霸总十分厌恶。即便如此，却也不至于跟一个小屁孩儿计较，忍着反感，回道：“吃不完的。”
“没事儿，能吃多少吃多少，剩下的给我。”周杨说道。
沈沐歌抬眼看看周杨，皱眉道：“钱收了吧，你一个学生，又没有收入。”
“这点儿小钱，算得了什么。”周杨微微一笑，努力保持淡定从容的神态，说道：“我爸妈每个月会给我一千块零花钱。”
“呃，富二代呀。”沈沐歌挖苦了一句。
“这算个啥富二代。”周杨却是不以为意，讪道：“说出去让人笑话。”说罢，又觉不妥，怕沈沐歌生气，赶紧找补。“我不是笑话你，我的意思是真正的富二代可有钱了。”这一慌张，端着的霸总气质瞬间就没了。
“呵……我知道。”沈沐歌心里觉得好笑。
这小屁孩儿，学啥不好？学霸总？竟然跟他爹一样喜欢装。
换做是他爹在自己面前装，肯定要狠狠地嘲讽一番。
到底是个孩子，不好跟他一般见识。
想到此，沈沐歌回道：“我就是开个玩笑。”
周杨松一口气，低头咬一口水饺，不成想汤水溅了出来，落在了下巴上，却是恍然未觉。
沈沐歌看在眼里，取出一张纸巾递了过去。
周杨满眼茫然。
沈沐歌干脆伸手过去，帮他擦拭下巴。只是，在手里的纸巾碰到周杨的下巴时，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不是男人，对周杨做出这种动作，会不会有点儿暧昧？
可已经做出来了，咋办？立刻收回手的话，会不会让场面更加暧昧又尴尬？还是假装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帮他擦掉汤汁？
也许不只是“暧昧”，还有点儿“勾引”的嫌疑。
这不怪自己。
毕竟当了三十七年的男人，这一时半会儿的，真的很难习惯现在的性别，更不可能时刻记得自己现在是个女人。唉，现如今啊，有些看似寻常的举止，不能随便做，尤其是对于一个处于青春期的少年而言。
短暂的思绪纷飞之后，沈沐歌发现周杨嘴里咬着半个水饺，正痴痴地看着自己。那张稚嫩的俊俏的脸上，竟然泛起了红润。
妈的！
不得不承认，这小子长得是真俊。
完美继承了他爹和他妈的所有优点。
真是让人嫉妒。
要是自己有这样的颜值，就算依旧是穷，前妻也不可能会跟别人跑了。
长得帅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个天赋异禀的——这一点，最是让沈沐歌嫉妒。虎父无犬子，当初周杨还穿着开裆裤的时候，沈沐歌就发现了。
三岁看老，这句俗语是没错的。
唉，被全方位碾压的感觉，真是……
等会儿！
自己现在的姿势，是不是有些古怪？
无论是收回手臂还是继续帮周杨擦拭下巴都无所谓，可举着手对着他的下巴不动弹，算怎么回事儿啊！难怪周杨脸红了。
好在这一切只是在数秒之间。
沈沐歌及时反应过来，迅速帮周杨擦拭了一下下巴，把纸巾上的汤汁给他看看，才收回了手。注意到周杨依旧花痴的眼神儿，沈沐歌脸上挂不住，怼道：“真邋遢。”
周杨回过神，尴尬一笑，说：“没注意。”
沈沐歌没有再说什么，低头扒拉着水饺的同时，心底做着反思：必须要跟周杨保持距离才行，绝对不能让他越陷越深了。更不能再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了。比如帮他擦拭下巴之类的任何有“勾引”和“暧昧”嫌疑的言行举止！
可是……
怎么跟周杨“保持距离”呢？
又要保持多远或是多近的距离才合适呢？
或者干脆跟周正说清楚，让他管管自己的儿子，大不了被他取笑一顿而已。忽然又想起了周正喜欢让自己喊他“爸爸”的癖好。沈沐歌不由得开始怀疑：周正可能不会阻止儿子，甚至可能还会乐见其成……
这种可能性不大。
但还是有的。
另外，万一恰恰相反，周正特别不能接受，而周杨又是叛逆期，很可能“你越不同意我越是要做”。周正被逼无奈，说出了“沈沐歌就是林泉”的真相……
周杨还是个孩子，万一哪天吐噜嘴把这事儿跟别人说了，比如那个卖雪糕的李海涛……
沈沐歌愁得够呛，本来饭量就不大，这下更没胃口了。勉强又吃了几个，剩下好多，不舍得扔，直接倒给了周杨。注意到周杨眼睛里的异彩，心中不免感慨：吃点儿喜欢的女人的剩饭，都能高兴成这样。真是……真像当年的自己啊。
青春期的自己，也曾经像周杨一样，用一下喜欢的女人喝过的水杯，心里都会有一阵小激动。
唉。
这样的年纪，退一步就是深情款款，进一步就是精.虫上脑。
唔，想起精.虫上脑……
如果周杨忽然冲动起来，要对自己施暴，自己甩手给他一巴掌的话，岂不是就可以理所当然地跟他保持距离……不不不，万一一巴掌没效果，那可就惨了。
天赋异禀固然是好，但要是用来破瓜的话……
妈的！
想啥呢！
满脑子污秽的臭毛病，就算是变了身，也没有改掉呢。
沈沐歌很是自责的抽着烟，时不时地瞥一眼周杨，琢磨着该怎么应付他。直到忙起来，才顾不上胡思乱想。
周六的生意确实很好。
六七点钟的时候，竟然有人开始在煎饼摊前排队了。
虽然队伍只有三个人。
但也是形势大好。
说不准，将来真的能变成“大鳄”呢。
“沐歌。”周杨喊了忙碌中的沈沐歌一声，表情有些为难。“那个……我……”
沈沐歌看了看他，说：“该走了是吧？”
“太晚的话，我妈会担心……”
“嗯，你回吧。”沈沐歌说着，从包里掏出来二十块钱，塞给周杨。“到饭点儿了，想吃啥买点儿啥。”
“不用。”
“给你你就拿着，别墨迹，我忙着呢。”沈沐歌头也不转地说了一句。
确实挺忙的。
忙得满头大汗。
“那我走了。”
“嗯，慢点骑车。”
“好。”
周杨笑着答应一声，骑上自行车，抬头看到了包哥，打了个招呼，“走了包哥。”
“哎，走啊老弟，不陪你媳妇了？”
周杨脸一红，笑容愈发灿烂，莫名的没敢回头去看沈沐歌，赶紧骑着自行车走了。
大街上吵吵嚷嚷的，沈沐歌根本没听到包哥的话，只是忙着给顾客找零钱。现在这世道，用现金的人可是不多。沈沐歌的零钱不够，冲着包哥喊：“包哥，换个零钱。”
“好嘞，要多少？”
“五十的就行。”
喧嚣的夜晚，在忙碌中消逝。
九点多的时候，李海涛骑着二八大杠转悠过来了。他冲着沈沐歌笑笑，说：“周杨说，让我跟你一路回家。太晚了，怕不安全。”
“嗐，不用。”沈沐歌笑道：“我一会儿就走，一路上都是人，不碍事的。”
李海涛抓着自行车把，有些为难。
他答应了周杨，不想失信，又不知道该咋说。
沈沐歌看他局促的样子，笑问：“生意咋样？卖完了吗？”
“还剩点儿。”
“来，卖我两块儿。包哥，请你吃雪糕啊。”
包哥笑着凑过来，“请我啊？我可不会客气。”
“客气啥。”
一根雪糕吃完了，看看街上人少了，沈沐歌收了摊儿，对李海涛说道：“你回家吧，不用跟着我。”
“顺路。”李海涛说：“我家就在东湖苑斜对面的红日小区。”
“这样啊，那走。”沈沐歌笑了一声，看一眼仍旧有些局促的李海涛，心中觉得好笑：周杨让好兄弟保护自己，就不担心自己被好兄弟挖了墙脚？
年轻人啊……
谁还不曾年轻过呢？
沈沐歌感慨万千。
回到家，洗过澡，躺床上玩手机。
似乎，此时就是最幸福的时刻。
如果明天不用出摊儿，随便几点起床的话，那就更幸福了。
“到家了吗？”周杨发来了微信。
“到了。”
周杨发起了微信视频。
沈沐歌犹豫了一下，挂断了，回信息：“躺床上了，不方便。”
“想看看你。”
沈沐歌苦笑，自拍了一张翻白眼的照片发过去。
先自我欣赏一番，然后猛然意识到不妥：会不会有勾引的嫌疑啊？
“可以用来做手机屏保。”周杨说。
“别！”沈沐歌想都没想，立刻回信息。
万一被周正看到了，岂不是完蛋？那混蛋肯定会以为自己勾引他儿子了。这种误会，万万不能有！
“咋了？”周杨问。
“你敢那么做，以后不理你了。”妈的，像是在撒娇，但好像也没有别的更好的说辞了。
“好吧，视频看看你。”
“不。”
“语音。”
“要睡了。”
“那……晚安。”
等会儿再“安”吧。
先打开熟悉的网页消遣一下，不然睡不踏实。
关键时刻，微信又来了信息。
沈沐歌怒极了，以为是周杨。可看一眼信息，才知道是杨诗画发来的。
“混蛋啊！！！！！又喝酒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我感觉我快扛不住了！”
我他妈也扛不住了！
沈沐歌心里喊了一声，喉咙里更是发出了压抑的哼声。
……
周日。
七点多的时候。
文化路口。
周杨发信息过来，说他妈非要拉着他去逛街，没法去古城陪沈沐歌了。
挺好，落个清净。
沈沐歌的心情不错。
可天不遂人愿，在她正高兴的时候，遇到了让他不高兴的人。
那个梁主管，单手抄兜，站在煎饼摊前，抬手扶了一下眼镜，瞅着沈沐歌，说：“来张煎饼，加蛋加肠。”
估计还是上次恶气未消。
瞅着这小子就来气。
沈沐歌闷哼一声，开始摊煎饼。
气归气，钱不能不赚。
再者，他们公司就在附近，以后肯定会常常遇到。每次见了都生气的话，还不要被他给气死了？所以啊，不气！跟这种斯文败类置气，不值当！
沈沐歌安慰着自己，煎饼摊好了。
梁主管拿起煎饼，啃一口，想了想，说：“照着这份儿，再给我来二十份。”
“二十份？”
“不卖？”
“卖！”
梁主管提着二十张煎饼走了，留下了一脸莫名其妙的沈沐歌。
追着那梁主管的背影看，沈沐歌严重怀疑这个梁主管脑子是不是有病。
梁主管倒不是有病。
只是因为沈沐歌的煎饼味道确实不错，今天是周末，公司里有几个员工在加班，梁主管打算请员工吃煎饼，展现一下领导的亲和力。
另外，让仇视你的人渐渐的不自觉的开始讨好你，一定会很有趣。
人生啊，就是需要这样的小乐趣。
梁主管心中思量着，进了公司大楼。
目送大客户离开，沈沐歌心情大好。
也算是个好兆头了。
今天的生意肯定不能差喽。
到了时间，来到古城里。刚支上摊子，前妻竟然来买煎饼。早已过了青春年华的她，一如当年那样留着一头长发，穿着连衣裙，淑女且知性的打扮。
“你的生意挺好啊。”前妻说。
“还行。”沈沐歌想谦虚一下，可又有点儿压不住嘴角的得意。“你们饺子馆儿生意好吗？”
“一般般。”前妻笑了笑。
沈沐歌也笑了，打心底里的开心。
简单地聊了几句，前妻拿着煎饼走了。
对面卖衣服的大姐溜达过来，跟包哥说笑：“我说卖包的，真不考虑一下相思意的老板啊？大你几岁咋了？人家长得漂亮，还有钱。”
包哥嘻嘻哈哈的打趣，“这个不行，我喜欢短头发的那个。”
“哎呦喂，还挑起来了你。”大姐忍不住乐，又有些好奇，“这个咋不好了？”
“不是不好，我喜欢那种酷酷的女人。”包哥笑道：“你不觉得短头发的那个，抽烟的样子特别帅吗？”说话的时候，眼角瞄了瞄正叼着烟的沈沐歌。
“嘿嘿，真要是喜欢，我给你介绍介绍？”大姐说道：“真的，我跟她们还算熟悉。”
听到大姐这么说，沈沐歌心念一动，说道：“她们俩都没结婚吗？”
“长头发的离了，短头发的一直没有结过婚。”大姐说道：“唉，现在啊，一辈子不结婚的人可多了。我结了婚都后悔了，真不如一个人过。”
“后悔就离呗。”包哥拱火道：“离了再找个更好的。”
“离个屁，多大年纪了。”大姐说罢，又唏嘘道：“唉，咱也是没钱保养。‘相思意’那俩娘们儿，跟我一般大的。看看人家，跟二十多的小姑娘一样，再看看我，昨天有个小伙子竟然喊我‘大娘’。”
“哈哈哈！”包哥哈哈大笑。
不远处，卖玩具的大哥凑过来，跟着打趣道：“咋？不喊你大娘，喊你小姐姐啊？”
大姐跟着笑，又冲着沈沐歌说道：“这个才是小姐姐。”
沈沐歌陪着笑笑，她没兴趣闲扯淡，只想听这大姐说说相思意的话题。于是，她主动引导话题，说道：“我有个亲戚，男的，三十多岁，单身。我看‘相思意’那俩娘们儿长得不赖，不知道能不能撮合一下。”
“拉倒吧。”包哥接话道：“我看呀……”压低了声音，又道：“那俩可不是啥省油的灯。”
大姐笑道：“你管人家，又没有费你家油。”也是个爱八卦的性子，接着又压低声音说道：“我估计啊，这俩应该都有头儿。有个男的，常去饺子馆儿，好像还挺熟的，也不知道是她俩谁的男人。”
“也可能一拐俩。”包哥猥琐地说道。
大姐嘿的笑一声，说：“没准儿。”
卖玩具的大哥则一脸淡然：“这又不奇怪，有钱人一拐仨也正常。我朋友就认识一个，家里特别有钱的那种……”
接下来，三人开始扯起了各种道听途说的离奇故事。无非就是谁外面有小三啦，谁媳妇当场捉奸啦，谁被人当街扒光了衣服打骂啦。你说一个，我说一个，实在没有，就添油加醋的编一个。
沈沐歌对这类婚外情的话题十分敏感。
每次听人提及这类话题，她都会很担心，担心有人忽然说：东湖苑有个姓林的，媳妇跟人跑了……
有些伤，一辈子都长不好。
有些人，一辈子都不能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