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望着镜中的自己。

勉强从最下方探出一个头上去。

如瀑如雪的黑发,披在我的肩头,而镜中的自己,正一脸嫌弃地注视着属于“我”自己的倩影。

略显幼态的面容,与标准且精致的五官。

从自己的审美角度讲,这无疑是让人恨不得扯起旗,按在床上进进出出的类型。

但是,很可惜——

这他妈是老子自己本人。

“啧。”

清冽而银铃般悦耳的嗓音。

能不能起码把我的烟嗓还回来啊。

……

“噗。”

得知我不是我的女儿后。

坐在我对面的男人十分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让我恨不得把牙磨的咯吱响。

穿着一身看不出牌子的西装,戴着一副没有度数的黑框眼镜,以及被黑眼圈和莫名的老气拉低评价的年轻面容。

超凡者对于凡人的蔑视,以及内心的愤怒驱使我狠狠地说道:

“想笑就笑吧,陆先生。”

我卑微地俯下身,向陆议员无奈地行礼。

金主是这样的。

狗官,狗钱,狗博物馆。

作为外派人员的“营业”准则甚至要求我在这个场合下保持微笑。

哈哈,要微笑。

“别勉强自己。”陆知川仿佛是真的在为我考虑一样,冲我笑了一下。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摆出了死鱼脸。

“根据合作协议,博物馆所属三级研究员韩若雨,为您服务。”

这只是官话罢了。

事实上,我和这位衣冠禽兽,哦,应该说衣冠楚楚的陆议员已经合作两年有余。

和以前那些,恨不得让我贴身二十四小时守在旁边的目标不同,起码这位陆先生对黎明城的治安还是有点基础信任的——

说白了,不牵扯到希望都那边的派系,基本上黎明城的权力圈子里,没人会觉得用超凡者刺杀会是一个好主意。

不如说,我们这些合同安保,本质上只是应对意外的手段。

“所以,我拜托你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陆议员的食指摩挲着茶杯的握柄,略有兴味地问道:“是那东西把你变成这样子的?”

我的面色微微僵硬。

“那东西”,实则是指陆议员委托的,消灭【心灵崩解】残余衍生物的任务,作为报酬,残骸会在自然消散前留给博物馆进行研究。

很合理的交易,处理残余也的确是博物馆超凡者的本职工作。

但是。

“是,例行检查收容时,被我的助手不小心放出来的异常物影响的。”

我扭头用力地剜了一眼,躲在玄关门口瑟瑟发抖的某人。

然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至于陆议员你的任务,我正在追踪之中,目前已经发现可疑的行动痕迹了。”

“希望你能理解一下,我这边也因为现在这具身体处于一团乱麻的状态——别的不说,光是鉴定我现在这幅样子到底算不算工伤,能不能用异常扭曲回来就要麻烦半天。”

“这次来,就是提前请一个月假,等这次任务结束之后,我可能要让我的同事来代——”

“啊,这个没问题。”

陆知川眯起眼,很果断地挥了挥手。

“只是一个月的话,我这里正好有人选。”

“嗯?”

我反而有点惊讶。

“冒昧问一下,另一位人选是高塔,还是学院那边的。”

“朋友。”

陆知川摊开手,似乎是借此打消我的担忧。

“那就好……”

我点点头,起码现在,这张饭票还是不要丢了为妙。

“那我就先告辞了。”

我从座位上起身,准备招呼上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助手离开。

不过,陆议员却在这时叫住了我:

“韩小……研究员,稍等一下。”

“怎么了。”

带着一丝不悦,又坐了下去。

“帮我查一下你们的内部记录里,最近是不是发生了多起‘灾厄献祭’事件。”

“您问这个做什么。”

“准确来说,我一口气遇到了两起。”

“腾。”

我从座位上一下子站了起身。

“韩研究员,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去搬行李。”

我面无表情地讲道:

“我认为,我有十分的必要对陆议员你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贴身保护。”

他喵的,有人盯上我饭票了。

……

好说歹说,陆知川议员最终还是没有同意我的贴身保护申请。

说实话,很难不生气。

以至于心不在焉的我,差点撞上一个牵着妹妹上楼的少女。

“那个……”

到现在都不敢直视我的助手,凑了上来,低声在身边问我道:

“为什么陆议员身边会有危险呢?”

“……”我怔住一下:“……你加入博物馆已经多久了?”

“一级研究员,刚刚两个月。”

嗐,好吧。想来也是,毕竟也就是这种资历才会落到我这边来。

“我想想——你知道‘灾厄信徒’吧。”

“呃,试图再利用灾厄残余物攫取超凡能力或由狂信徒组成的非法组织。”

“你就记着是自作聪明的傻子和脑子坏掉的疯子就行,这种人对于‘信仰’的狭隘理解,一般也就停留在活人生祭上了。”

“嘶,活祭的溢出物,如果没有及时清除——所以被灾厄化的‘心’会附着在陆知川先生身上?”

“没错,就像连锁反应一样。”我头疼地捂住自己的头:“于是,陆先生身上的‘价值’会越来越高,越容易被那些人当成目标,甚至专门针对他设计仪式。”

如果陆知川议员要坚持到底的话。

那就只能祈祷:他的那位朋友实力足够强劲,或者我赶到现场的速度足够快。

“总而言之,我得加快收网了。”

我眯起眼,简单和助手分享了自己的下一步布置:“如果真如陆议员所说,灾厄献祭的频率增加,和所谓的心灵崩解衍生物八成是脱不开干系的。”

“好。”

助手点点头。

……

然后,过了一会。

就在我们走到人流冷清的街道上时,助手突然和我并排走到了一起:

“那个……抱歉,韩若雨研究员。”

“……”

我扭头,看向他:

那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而我并没有记住这张脸的意愿,毕竟以我的个人经验,这张脸在我身边出现的时间不会超过三个月。

我会真正责怪他么?

不,不会。

“你没有必要和我道歉。”

我抬起眼,同他对上视线,用食指摁在他的嘴唇上:

“毕竟,我连你的名字都没打算记,对于你和我来说,在意外面前谁都一样。”

是的,一切都无所谓。

就算是再资深的研究员,也有会在最普通的异常体面前翻车的那一天。

或者说,研究员,既是门槛最低的一种超凡分支同时也是减员最快的一个。

到了大部分人正常情况下不会纳入考虑的地步。

生命轻于一切,这是博物馆的研究员,会最先学到的一课。

……

事实的确如此。

直到半年后,被助手把衣服剥了个一干二净的时候,才想起来要问他名字。

……

这两天发烧写张番外缓一下。

第一卷正式进后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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