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终还是松开了手,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微笑:“…… 我知道了。京介君,你去洗澡吧。我相信你…… 你一定会处理好的。”
“…… 好。”
京介逃也似地走进了浴室。当门关上的那一刻,阳菜脸上的微笑立刻垮塌了。她紧紧攥着那张便利店收据,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她不是在怀疑丈夫的爱。她是在恐惧 —— 她的丈夫,她最爱的京介君,到底在被什么可怕的东西…… 纠缠着?
第二天,周二。
公寓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阳菜一反常态地起得很早,却很安静。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哼着歌,只是沉默地煎着蛋。她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 —— 她昨晚也没有睡好。
京介更是精神恍惚。他胸口的 “御守” 依旧灼热,像一块永不冷却的炭,不断炙烤着他的神经,让他对周围的恶意更加敏感。
他坐在餐桌前,正准备对阳菜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
“嗡 —— 嗡 ——”
他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来电显示 ——【赤城雾香】。
京介的身体瞬间僵住。阳菜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她紧张地看了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 雾香姐。”
“京介。” 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不带一丝感情,“我听夏希说了。你昨天的状态很不好。”
京介的心猛地一沉。仙道夏希,那个 “挚友”,果然什么都汇报了。
“我…… 我没事。只是……”
“你的‘学生’问题。” 雾香打断了他,她似乎是在故意使用京介对阳菜撒的那个谎,“夏希说,你被‘吓’到了。”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轻蔑,但京介听懂了她的潜台词 —— 她指的不是 “学生”,而是【冰室零】。
“你现在的‘家’,” 雾香继续用那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安保系统如同虚设。一个‘学生’都能随便在你的门上留东西。如果她带了刀呢?”
“你什么意思?”
“我派了安保团队过去。” 雾香平静地宣布,“他们会在十分钟后到。给你安装新的安保系统。”
“不行!” 京介猛地站了起来,声音大到吓了阳菜一跳,“雾香姐!你不能 ——”
“我能。” 雾香的声音冷了下去,“这是为了保护‘家人’的财产。而且……”
她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威胁:
“…… 这也是为了‘阳菜’的安全。你也不希望她,因为你招惹来的‘麻烦’,受到什么伤害吧?”
京介拿着手机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被将死了。
雾香以 “保护阳菜” 为名,行 “侵入” 之实。他无法拒绝。如果他拒绝,又要怎么跟阳菜解释?
“…… 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很好。” 雾香挂断了电话。
“京介君……?” 阳菜端着盘子,不安地走了过来,“雾香姐…… 她说什么?安保系统?”
京介看着妻子担忧的脸,他那晚为了掩盖 “跟踪狂” 而撒下的谎言,此刻变成了捆住自己的绳索。
“…… 是。雾香姐听夏希说了昨天‘学生’的事。” 他艰难地开口,“她…… 她担心我们的安全,所以派人来…… 帮我们装个好点的安保。”
“叮咚 ——”
话音刚落,门铃就响了。
阳菜的身体猛地一颤。
京介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四个穿着黑色西装、神情冷漠的男人,领头的人微微鞠躬:“黑泽先生,奉赤城女士的命令,前来为您进行安防升级。”
他们提着专业的工具箱,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开始在玄关、客厅、甚至阳台安装摄像头和新的传感器。
阳菜手足无措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这个她和京介一点一滴布置起来的、温暖的 “家”,在短短几分钟内,被这些冰冷的黑色西装和电子眼所侵占。
“京介君……” 她小声地拉了拉丈夫的衣角,“他们…… 连客厅都要装吗?”
京介闭上眼,点了点头。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个 “家” 不再只属于他和阳菜了。它变成了 “家人” 们可以随时 “监视” 的领地。
就在这时,公寓的门(因为施工而敞开着)又传来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那个…… 请问……”
一个女人站在门口,她看起来很苍白,穿着一身灰色的居家服,长发遮住了半张脸。她似乎很怕生,声音小得像蚊子。
“施工的噪音…… 有点大。”
京介一愣:“抱歉,您是……?”
“我住隔壁。” 女人小声说,她的目光越过京介,幽幽地看了一眼公寓内部,最后,那双藏在阴影里的眼睛,在京介的脸上一扫而过。
“我叫…… 音无。”
她没有多说,微微鞠躬,又像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回了隔壁的门里。
在 “家人” 监视下,京介精疲力竭地逃到了学校。
他只想躲进办公室,熬过这一天。
但麻烦,早已在等他。
他刚打开电脑,一封新邮件就弹了出来。发件人:【雾岛响子】。抄送:【教导主任】;【年级主任】。
京介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主题:【紧急:关于黑泽京介老师的强制性心理健康干预通知】
正文:
“黑泽老师:
鉴于您昨日在校内表现出的急性应激障碍症状,以及您后续中断评估、回避治疗的专业抵触行为。
为确保您个人的精神健康及维护学生的正常教学秩序,我已正式启动教职员工心理健康紧急预案。
现已为您安排强制性心理辅导,时间:今日下午 14:00。地点:心理咨询室。
请注意,此次辅导为必须出席,相关记录将存入您的教职档案。
雾岛响子 星月学园 认证心理咨询师”
下午 14:00。
京介别无选择,他走进了那间咨询室。
“请坐,黑泽老师。” 雾岛响子坐在他对面,脸上是 “专业” 的微笑,但眼中却闪烁着 “猎人” 的兴奋。
“我们开始吧。” 她拿起了记录板,“昨天,是什么…… 或者说,是‘谁’,导致了你的恐慌发作?”
“…… 我说了,我没事。”
“黑泽老师,‘否认’是创伤的第一阶段。” 雾岛响子不为所动。她站起身,走到了京介的侧面。
“你很紧张。” 她忽然伸出手,以一种 “检查” 的姿态,按住了京介的肩膀,“肌肉过度僵硬。你在害怕。”
京介猛地一颤,想躲开。
“别动。” 她的声音很柔和,但手上的力道却不容拒绝。
她的手顺着他的肩膀滑下,触碰到了他的胸口 —— 那个 “御守” 所在的口袋。
“…… 这是什么?” 她精准地停在了那里,“就是这个东西。从昨天开始,它就在‘发热’,对吗?”
她仿佛能 “看” 到那股热量。
“它让你感到‘安心’,” 雾岛响子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探究,“还是让你感到‘束缚’呢?”
她的手指,隔着衬衫,试图描摹那枚 “御守” 的轮廓。
“这是你的‘家人’给你的?一个……‘病态’的信物?”
“拿开!” 京介再也无法忍受,猛地拍开了她的手。
雾岛响子退后一步,她看着自己被拍红的手背,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 反应激烈。确认核心‘压力源’。黑泽老师,” 她在记录板上写着,“今天的治疗很有成效。我们周四,同一时间,继续。”
京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到放学的。
他回到了那个被摄像头监控的 “家”。
当他打开门时,迎接他的不再是昨日那个充满怀疑和恐惧的阳菜,而是一个带着歉意、满眼心疼的妻子。
“欢迎回家,京介君。”
阳菜快步走上前来,没有像往常那样欢快地扑过来,而是轻轻地、珍视地牵住了他冰冷的手。
“昨天…… 对不起。” 阳菜低下头,声音很轻,“我明明该最信任你的,却因为那张奇怪的纸条…… 对你那么紧张。”
京介一愣,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不……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阳菜,我 ——”
“你不用说了。” 阳菜用手指轻轻按住了他的嘴唇。她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坚定和深爱。
“我昨晚想了一夜。” 她轻声说,“京介君是我选中的、我最爱的人。无论你遇到什么麻烦 —— 无论是‘学生’的骚扰,还是工作上的压力 —— 我都不会再怀疑你了。”
“阳菜……”
“但是,” 她的眼眶红了,“你必须答应我,不准一个人硬撑。你看看你,你的脸色比昨天还差…… 你快要碎掉了。”
她不由分说,拉着京介走到客厅,将他按在沙发上。
“你坐下。”
“阳菜,我……”
“不准动。” 阳菜用一种少有的、温柔的强硬命令道。她自己则跪坐在地毯上,拉过京介的手,将他的头轻轻按下来。
京介顺着她的力道,躺倒在沙发上,头枕在了她柔软的大腿上。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 。
“…… 阳菜。” 京介的声音有些哽咽。
“嘘。”
阳菜低下头,长发垂落在他的脸颊。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温柔地按压着他紧绷的太阳穴。
“闭上眼睛。” 她的声音像摇篮曲,“不想说的事,就不要说。不想见的人,我们就不见。你现在什么都不用想…… 你只是太累了。睡一会儿吧,京介君,我在这里陪着你。”
在雾岛的侵犯性治疗、冰室的死亡凝视、“家人” 的远程监控、…… 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阳菜的膝枕和她指尖的温度,是这个地狱中唯一的、真实的爱。
京介紧绷的神经奇迹般地放松了下来。胸口那枚 “御守” 的灼热感,仿佛都被这股温柔所压制。他闭上眼睛,几乎就要沉沉睡去。
就在这时 ——
“叮咚 ——”
门铃响了。
京介的身体猛地一弹!
“没事没事,” 阳菜立刻按住他,“我去开,你躺好。”
“不行!” 京介瞬间清醒,心脏狂跳。他从阳菜的腿上弹坐起来,“阳菜,别去!我来!”
他冲到门口,死死盯住那个新装的监控屏幕 —— 门外,只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快递员。
他松了口气。
“是谁呀?” 阳菜也担心地跟了过来。
“…… 快递。” 京介打开门,签收了。是一个中等大小的盒子,包装得很精美,没有寄件人信息。
“哎?京介君你买东西了吗?” 阳菜好奇地凑过来。
京介的心脏猛地一沉。这个盒子…… 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啊…… 嗯。” 他飞快地撒了谎,将包裹紧紧抓在手里,挡住了阳菜的视线,“可能…… 可能是之前订的教学参考书吧。我拿去书房。”
他不能让阳菜看到。
“哦,好。” 阳菜不疑有他,笑着回到了客厅,“那你快点弄完,回来继续休息!我给你热牛奶!”
“…… 好。”
京介拿着那个包裹,快步走进了书房,并且反手锁上了门。
他靠在门上,大口喘着气。他看着手里的盒子。他拿过裁纸刀,划开了胶带。
盒子打开了。
里面铺着一层厚厚的天鹅绒。天鹅绒上,静静地躺着一个精致的、用黑檀木制成的标本盒。
京介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颤抖着手,打开了那个标本盒。
左边,是他高中时期的学生证。照片上的少年清冷俊美,但名字那一栏,印着他早已舍弃的、属于 “京” 的名字。
右边,是一缕被完美保存下来的、他的头发,用一根冰蓝色的丝带优雅地系着。
这是冰室零高中时从他身上 “收藏” 走的。
她用这个包裹在告诉他:我知道你住在哪。我知道你的新身份。你过去的一切,都 “收藏” 在我这里。
在标本盒的卡槽里,压着一张小小的、烫金的卡片。
上面只有一行优雅的字迹:
“我的收藏室里,还缺最关键的一件藏品。”
“我来取了。”
“—— 冰室零。”
“咔哒。”
卧室门外,传来了阳菜放牛奶杯在托盘上的声音。
“京介君?” 阳菜甜蜜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牛奶热好了哦,你要出来喝吗?”
京介猛地合上盒子,浑身冰凉。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标本盒,又听着门外阳菜的呼唤。
他必须立刻把这个东西藏起来,然后走出去,接过那杯牛奶,对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