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木桶酒馆里的空气里混杂着麦芽的微醺,李秋晨在送酒的间隙,抓着空隙就问关于“蓝水晶”的消息。
“蓝水晶?那可是法师老爷们用的东西。”一个老工匠嘬着啤酒沫,摇了摇头,“你得去菲尼克斯城的大店铺里找。
对了,那个水晶有什么用呀?”
“据说水晶里面充满了魔力,没有一百塔克你根本拿不下来。”另一桌的中年商贩高举着木杯解释道,“当然,如果只是为了装饰的话,那些废旧工坊的废弃水晶会很便宜,你可以去城里碰碰运气。”
一百塔克。
李秋晨默默计算着自己那每月四十塔克的零花钱,感觉自己与一夜安眠的距离,遥远得像是要跨越另一片静默带。
酒馆里更热门的话题,依旧是那些游荡在夜色里的“东西”。
“不止一个!我亲眼看见的,黑影幢幢,但是很怕光。”一个面红耳赤的农夫信誓旦旦。
“是废矿场里死的那个黑魔法师,肯定是他变成了吸血鬼回来报仇了……”
“老约翰都说了不止一个!”有人反驳。
“有武神殿的牧师大人说了,那东西没有灵魂,就是会动的空壳子!”
没有灵魂?李秋晨用清水混着沙子擦拭着木杯,心底存疑。
吸血鬼他不止听过也见过,那帮家伙各个自诩高贵,灵魂并无异样。像这样大规模出现,还吸动物的血,怎么看也不像是吸血鬼的行为习惯,是魔气感染者吗?
这时,凯瑞少爷走进了酒馆。
他衣着光鲜,步履平稳,脸上甚至带着几分青年贵族的慵懒。
他径直走向柜台后的奈丽,仿佛昨夜小巷里的狼狈与强迫从未发生过。
“奈丽,一杯麦酒。”他的声音平静,甚至称得上温和。在奈丽低头倒酒时,他将一枚亮闪闪的银塔克轻轻放在她的托盘边缘。
“昨晚……”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真诚的歉意,“是我喝多了,发了疯。对不起。”
一枚银塔克价值一百铜塔克,这是一笔不小的赔礼。
李秋晨的目光被那枚银币牢牢吸引,真美啊,萨基姆三世的画像在硬币正面熠熠生辉。
奈丽动作微微一滞,没有去看那枚银币,只是低着头,用抹布用力擦着早已干净的柜台。
“凯瑞少爷,我父亲生前欠下的债,我已经还清了。您之前……给我的那些钱,我会慢慢打工还给您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将银塔克推回了凯瑞面前的桌面上。
凯瑞看着那枚被退回的银币,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没再坚持,只是端起酒杯,默默地走到一个角落坐下。
李秋晨的胸口,那早已湮灭的哲思宝石所在的位置,忽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警示。
一缕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让他莫名警醒起来。
“秋晨哥哥,我和凯伦少爷……”奈丽趁隙走到李秋晨身边,低声解释,眼神复杂,“我们……很早就认识了,我和他还有奈德哥哥,关系都很好,他是最聪明的。”
奈丽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似乎记起些许曾经的温馨回忆,“也很有天赋,那时候他还去了菲尼克斯魔法公学念书。
后来他母亲病逝,他就回来了……
然后,就慢慢变成了现在这样。”
李秋晨默然。一个曾经有天赋的魔法学徒,因丧母之痛而堕落?这故事听起来合理,但哲思遗响的警示,让他无法轻易相信。
酒馆的门再次被推开,风铃叮当作响。
一个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皮质猎装,腰间挂着长短不一的武器,一头金发随意地束在脑后。
她的脸上带着爽朗甚至有些粗犷的笑容,大大咧咧地走到柜台前,一巴掌拍在台面上,震得木杯都跳了跳。
“老板!来杯最烈的酒!”她嗓音洪亮,带着走南闯北的江湖气息,“再问问你们这儿的治安官在哪儿?有‘活儿’上门了!”
她自称凯丽,一位路过的猎魔人。听说小镇闹吸血鬼,特来“替天行道”,顺便挣点辛苦钱。
很快,小镇的治安官就被请来了酒馆。
凯丽与他就在角落里谈起了委托,声音不大,但那副自信满满的姿态,让不少忧心忡忡的镇民仿佛看到了救星。
“放心!不管是吸血鬼还是什么别的玩意,在我这儿都不是事儿!”凯丽拍着胸脯,交出猎魔人凭证后便接过了治安官预付的定金,笑得格外灿烂。
李秋晨靠在柜台旁,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老板!我今晚要住这儿。”凯丽朝着柜台喊道。
“午安,美丽的猎魔人小姐,住宿一晚是十五塔克。”李秋晨露出一个标准可靠的微笑。
“闭上你的嘴,愚蠢秋晨,你怎么能这样怠慢了贵客?”泰德大着嗓门用肚子顶开后厨大门,对着凯丽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到近乎谄媚的笑意:“尊敬的猎魔人小姐,十五塔克只是普通房间,我确信您需要的是顶级的包厢。
五十塔克的价格对您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可以享受敝店最顶级的服务,让您得以全心修整。
狩猎时能够一箭刺穿那些邪恶杂种的心脏。”
李秋晨依旧保持着微笑,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二楼客房只有一个房间,干草堆铺成的床垫,哪里有什么顶级包厢?
凯丽嘴角上扬,对泰德的吹捧似乎很是受用,随手扔下价值五十塔克的大铜币。
泰德的腰躬到了几乎与腿垂直,他的大肚子几近接触地面,熟练将桌上铜币划入手中,“待我稍稍收拾一下,奈丽,乔可儿,跟我上楼。
愿您的剑锋永不受挫,您的报酬配得上您的付出。”
片刻后,乔可儿下楼通知凯丽可以入住了,猎魔人小姐一身叮当作响,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走上了二楼。
“哪来的顶级包厢?”李秋晨站在柜台后,仍旧有些怀疑。
“用我俩房间改的,泰德真是个天才。
他从杂物间里取出一堆布覆盖了地面,然后用床垫盖住草铺,摆上灯具……就和那些魔法师一样,摆弄了一堆东西,然后房间就从杂草堆变成了顶级包厢。”乔可儿大为赞叹。
李秋晨低头擦着杯子,不置可否,这样的障眼法……只能希望猎魔人小姐不会掀开那些东西。
他旋即发现了问题,“不对呀,那我们住哪里?”
“住楼下客厅,桌子一拼就是两张床,比原来的床还大一些。”乔可儿耸肩道。
回想起桌上的怪味和粘腻的触感,李秋晨大为不满,“凭什么?我们是付了钱的。”
“作为补偿,泰德给我们一人五塔克。”乔可儿将一个五塔克的铜币放到了桌上。
“好吧。”李秋晨叹了一口气,一分钱难死英雄好汉,他却没有急着收起硬币,反而一把抓住乔可儿的手腕,“拿出来。”
“什么?”乔可儿的小脸满是震惊。
“你私吞的钱,拿出来。”李秋晨甚至没有看她,“我已经认识了你买面包的那家店老板,大叔人很好,也蛮喜欢我的。
我可以告诉他你有蛀牙,不能吃面包。
你要是还想吃到他家面包的话。咱们最好公平点。”
“真是的,怎么能这样想人家呢。”乔可儿心不甘情不愿将另外一枚五塔克的硬币放到桌上,顾左右而言他,“嘿,那女孩看起来挺专业的。”
李秋晨不动声色地收起两枚铜币,拿起一块抹布,继续擦着手里永远擦不完的木杯,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了?”乔可儿不解。
“她的虎口没有长期握武器留下的厚茧,”李秋晨的声音很低,展示着身为哲思术士所特有的观察力,“步伐看似豪迈,实则重心沉稳,有某种武学的底子。
最关键的是……”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那片被夕阳染红的天空,那曾经是不祥的象征,如今就只是一副美丽的景色而已。
他有些感慨,一些过往正在远去,好在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一个真正的猎魔人,眼神不会那么‘干净’。
她见过血,但没经历过我们那种……在死人堆里找一丝活路的绝望。”
“她不像是来猎魔的。”李秋晨最终下了判断,语气平淡而笃定,“倒像是来完成某项‘任务’的。”
至于这项任务,究竟是那装成吸血鬼的东西有关,还是与凯瑞身上那丝不祥的气息有关,他就不得而知了。
他只知道,这个看似来解决问题的人,可能本身就是一个更大的问题。
夜幕即将降临,黑水镇的水,似乎越来越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