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晨向来是个谦谦君子,他甚至在大地女神面前起过誓言——行仁恕之道,绝不杀人。

所以他一般不会打女生,这次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真的就是个玩笑。

“老四,开个玩笑而已。你躲到毁灭铠甲里面是不是有点反应过度了?”李秋晨试图讲道理。

“李子,我现在虽然魔力尽失,但是这沙包大的拳头落在你身上可不是开玩笑的。

你最好掂量掂量。”乔可儿身着黑色重甲,挥了挥坚钢拳头,警告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你看你,又急。大家只是开玩笑嘛,我就是有点担心,身上分文没有,下个月我们就要去躺大街了。”李秋晨坐下感慨道,再没有半分怒意。

“那你不用担心。我都跟酒馆老板谈好了,我去后厨帮工,你就负责帮奈丽搬酒桶和桌子,在前台倒酒。”乔可儿也坐到地上,“除了能抵房租以外,每个月还能会付我们每人四十塔克的零钱。”

四十塔克,够买四杯啤酒的。李秋晨忍不住想起刚穿越过来时的贫穷生活,在遇到贝琳达之前,他一度寒酸到去乞讨度日。

“包饭吗?”李秋晨问出了关键问题。

“那没有。所以我们还要想办法打点零工,填饱肚子。”乔可儿解释道。

李秋晨张开双臂躺在床上,楼下人声鼎沸,围着那具被“吸血鬼”吸血而死的马尸议论纷纷,他却没有半点去了解的心情,吸血鬼除了在重伤等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是不会去碰马血。

这个镇子有那么多的人,怎么可能会偏偏是一匹马被吸干了血放在大街上呢?

他现在有两件比“吸血鬼”来吸血还要紧迫的事情需要解决,第一,是肚子问题。第二,是晚上的噩梦缠绕。

他的身上现在没有半点魔力流动,想要抵抗那三个疯子就只能依靠法阵,他在脑内快速思索,很快确定了方向。

“我需要一块蓝水晶,老四,镇上有魔法材料售卖的炼金材料店吗?”李秋晨试探性地问道。

“你咋不直接要一家万达广场呢?”乔可儿对李秋晨的异想天开显得很不满。“这就是个小镇,除了那个男爵的城堡外,镇上连三层楼的建筑都没有。还炼金材料,你要点石成金呀。”

“我要构筑愚者之食法阵,需要蓝水晶。”李秋晨解释道。

乔可儿坐起来,费力地思考着关于愚者之食的信息,“哦,当初为了闯梦森秘境时,你高价买的那个卷轴。那个能够结束梦境的法阵?

你不是说它很蠢吗?”

愚者之食,一个匪夷所思的低阶法阵。

使用者可以在梦中获得一小块涂满蜥蜴毒液的蛋糕,吃下去便会在梦中死亡,借此可以躲避噩梦,直到自然清醒。

这法阵是一位穿过梦森秘境的地精魔法师所作,工坊老板把那位人物吹得天上有地上无。

李秋晨只能极为肉疼地花了三枚金塔克从他手里买到这份卷轴,看完内容后他气得喊上贝琳达准备去把那家奥法工坊给烧了(被蕾娜拦下了)。

蕾娜却认为这个魔法颇有巧思。

李秋晨把卷轴摔在桌子上,“哪个蠢货会用这样的法阵?在梦里吃毒药,这本身不就是个噩梦吗?

关键是吃了毒药也没办法解除梦境,只是继续沉眠而已。”

“对于一些需要睡眠的人来说,这或许是个好办法?”蕾娜仍旧坚持。

“显然,沉睡术是更好的选择。”李秋晨将卷轴重重地从窗户扔了出去。

那份不屑一顾如今化作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自己的脸上。

“它虽然愚蠢,但确实好用。”李秋晨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那位地精魔法师真正地理解了噩梦的含义,用真实对抗真实。

他只用了少量的蓝水晶魔力与并不复杂的阵纹痕迹,便可以在梦境里插入了一个服毒的片段,进而为整个噩梦按下了终止键。

“喂!楼上的两个短工,你们该滚下来干活了。”酒店老板泰德挺着肚子站在楼梯口,没好气地大声吼道。

“好的,老板,我们马上来。”乔可儿高声应道,一边脱下铠甲,一边对李秋晨劝慰道:“你在前台那边人流量大,你可以打听一下哪里有蓝水晶。”

李秋晨点头,趁着她脱下铠甲,无声无息地一拳锤向她的后背,乔可儿却好像脑后有眼睛一般一跃而开避开了他的拳头,“你看你,还记仇。”

乔可儿踩着楼梯朝楼下飞奔。

“让我锤一拳,你就让我锤一拳。”李秋晨一路狂追,却终究还是让她一个小跳逃进了后厨。

他则被泰德伸手拦住,将一件破烂粗布围裙扔到他的手里,“先擦桌子,然后帮奈丽把桶装啤酒搬到柜台里。”

“好的,老板。”李秋晨露出一个可靠的微笑,麻利地穿上围裙,拿起抹布便开始了身为帮工的工作。

他知道,诚恳的态度就是向人示好的最佳魔法。

酒馆的桌面带着浓郁的麦芽啤酒清香与呕吐物的腐臭怪味,香臭微妙地结合在一起,让人感到不适但又不至于直接呕吐。

李秋晨认真地把全部桌子擦拭了一遍后,随着水渍干涸,那股怪味却再度升腾而起,一度令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没擦桌子?

好在奈丽已经取来拖扫帚,催促他进入下一阶段,清理地面。

啊,酒馆的地面该怎么形容呢?

充满了年代感与制作难度。

它需要一个魔法师先施展碎石术把地面的砖石砸得不堪入目,然后动用岁月侵蚀的法术,让地面快速老化,化作东一堆西一堆的碎石粉末。最后施展粘合术将那些碎石上方精巧地覆盖上一层油污与酒精组成的粘膜,还泛着光亮。

更难得的是,八张长桌静静地摆放在碎石坑里,竟然异常平稳。

奈丽提醒李秋晨扫地的时候必须非常注意力道,不能刮碎那层粘膜,否则会带起一大堆碎石粉末,破坏地板的完整性。

这一点都不简单,这简直比制作魔法罗盘或者刻画阵纹还要复杂百倍。

李秋晨开始佩服身边的奈丽,只凭这一手对力道的控制,她一点也不比法师差。

忙得一身是汗,终于搞完了扫地的工作,李秋晨按照要求在地上重新铺上干净的灯芯草来吸收异味。

他刚站直身子还不待喘口气,奈丽早已经收拾好了地面还洗好了所有木杯,喊着李秋晨一起去搬酒桶。

昨晚看奈丽搬着小半桶啤酒感觉不费劲的样子,真轮到自己才知道这份力量是有多沉。

将麦芽啤酒放在柜台下,李秋晨只感觉头昏眼花,奈丽拍了拍他的肩膀,“秋晨哥哥,要不,你去后面休息一下?”

“不用,我没事儿。”李秋晨露出一个可靠的微笑,辛苦工作已经基本完成,接下来应该都是些轻松工作了——完全不是!

后厨将一盘盘炖肉,奶酪与冷盘摆到了前台的显眼处,食物的香气是吸引客人的最佳招牌,于此刻处于饥饿状态的李秋晨而言则完全是酷刑。

随着太阳升高,酒馆的第一批客人已经来到了店里,本地的工匠,小贩,跑腿的学徒,对他们来说,一杯麦芽香啤酒显然是开启全新一天的最好补给。

众人喊叫着,奈丽与李秋晨则来回奔跑,从柜台将啤酒送到客人的手里,同时取走客人桌上的铜币。

李秋晨需要在拥挤的长桌与人群间穿梭,还要稳稳地攥住手里的几大杯啤酒。

“日安,您的麦酒,请慢慢品尝。”李秋晨仍旧挂着微笑,但已经不十分可靠,带着一丝勉力支撑的意思。

好消息是身为魔法师的他跟着奈丽很快学会了刻痕木棍的用法——和炼金材料店的情况类似,不过需要记住关于食物与酒类的符号。

面对赊欠问题,他可以独立地在木棍上记录账目,然后切开刻痕木棍,将薄的一部分交给食客,厚的一部分再挂起来。

来回穿梭,忙得脚不沾地,一直忙到下午两点左右,终于迎来了片刻休息,李秋晨已经累得麻木了,他站在柜台旁,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僵硬。

像是一张挂在脸上的微笑面具。

忙完农活的农民们身上还带着尘土气,聚在一起悠闲地喝着啤酒闲聊;无所事事的闲汉占据一张桌子朝着众人喋喋不休。

“你没事吧?”奈丽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没……没什么事,我能坐一会儿吗?”李秋晨问道。

“当然可以,你坐这里……”奈丽低头试图搬出柜台的椅子,回头一看,北疆少年已经倚着柜台坐在了地上,静静地看着远处打闹的食客们。

他的眼中除了疲惫以外,似乎还有一丝……庆幸?

为什么会庆幸?奈丽有些费解,转身去检查木桶上的水龙头是否有泄露。

乔可儿从后厨端着托盘走了出来,一份烤碎肉,一碗粘稠的炖菜,以及一大杯新鲜啤酒。

“蓝水晶的事你问了吗?”乔可儿问道。

李秋晨眨了眨眼,接过托盘,“完全忘掉了。”

“工作怎么样?”乔可儿环抱双臂,对着狼吞虎咽的李秋晨问道。

“咳,很累,但是……”李秋晨努力咽下嚼不碎的烤肉,“心里蛮踏实的。”

“为什么?”

“以前总是为了打败魔王而努力,总是在生死之间挣扎,好像还从来没有为了生活去做什么。

听着身边人聊着生活中的琐事,而不是冒险,材料,赏金什么的,就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李秋晨搅动着品相不佳的炖菜,用勺子尝了一口。

“老四,我们真的打败了魔王。最终的黑暗王朝……”李秋晨眼角像是被热炖菜呛出些泪光,他平复着气息,“被终结了。大家全都知道。”

自三十年前魔王从深渊爬出,大陆便沉沦在恐怖里。

天堂的光辉被隔绝,地狱的秩序被打碎。

亡者的灵魂被那座盘踞在地平线尽头的魔王城贪婪**,徒留腐朽的躯壳在荒野游荡,化作择人而噬的恶妖。

大地干涸龟裂,无数生命因为浸染魔血而扭曲成嗜血的魔物。

纷争与哀嚎成了这片土地上唯一的旋律。

因此,人们把魔王降临后的时代称作“最终的黑暗王朝”。

但是,那样的时代已经是过去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幸福,连李秋晨也被感染,一切都是有意义。

即便不被人所知,但依然是有意义的。

于千千万万生活在这个平凡人而言,是有着非凡意义的。

乔可儿露出一丝微笑,“我知道,你一定会做到的。”

她转头看向门口确定老板在后厨吃饭,便将两块奶香面包分别放到了李秋晨与奈丽的托盘里。

“可儿姐姐……”奈丽有些震惊,这块面包可不便宜。

“嘘,快吃吧。”乔可儿拍了拍李秋晨的肩膀,转身离开。

“可儿姐姐人真好。”奈丽忍不住感慨道。

李秋晨的内心则有些羞愧,他上午还以为乔可儿把面包全都吃掉了。死党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

虽然他们经常开玩笑损对方,但互相之间一直都是相互信任的。

他的内心感觉到一份沉甸甸的亏欠。

这份亏欠一直持续到他端着托盘,走进厨房。只见乔可儿悠闲地坐在炉灶旁,正就着无限供应的鲜啤酒,慢条斯理地享用着半篮子顶级奶香面包。

怒火,开始熊熊燃烧。

“乔!可!儿!”李秋晨的吼声几乎震动整个后厨,乔可儿连头都没有抬,拎起面包篮就往门外跑,李秋晨则是一路狂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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