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杀死女魔王,将女魔王的头颅挂在王座之上。至高天上的四神,一定会对她投向青睐的目光。她将再度沐浴于至高天四神的伟大赐福中,继续飞升获得无上威力。
到那时,她便能加冕为王,回到自己那冰冷又熟悉的寝宫,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过上以前的生活,没有女魔王的幸福日常生活。
那将是多么美好:起床,练功,杀戮,睡觉。日复一日,规律得就像人类所谓的“上班”。
只不过,他们的工作是生产商品,而她的工作是制造尸体,一种更高效的资源回收罢了。看,多么规律、健康、且充实的魔王生活。
这,才是她的未来。不是和一条蠢狗分享篝火和干粮,再去听他小处男的心声。
索薇尼娅轻轻吐出一口气,将那些不切实际的战术构想从脑中驱散。她撑着下巴,目光投向篝火旁那个熟睡的身影。
沃华德侧躺着,身上只盖了一张薄薄的毯子,露出了结实的胸口和肩膀,伤口已经结痂,甚至有的已经掉痂。
他睡得很沉,呼吸平稳而悠长,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
整个人毫无防备地蜷缩在那里,没穿盔甲,就像一只露出肚皮的大型犬。
真是可悲的信任。
索薇尼娅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这条蠢狗,居然真的敢在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精灵公主”面前,睡得如此之死,好像真死了一样。
他难道不知道,在魔王殿这种地方,最致命的危险,往往来自背后吗?
不过也好。他越是愚蠢,她的计划就越容易成功。
两日后,当他毒发、当他发现剑从后方刺出他胸膛,或许才能学到这宝贵的一课。只可惜,他没有机会复习了。
就在这时,索薇尼娅的鼻子轻轻抽动了一下。
空气中,飘来一缕极淡的香气,若是别人会忽视,但索薇尼娅不会。
她一吸鼻子,分辨香味。
那是甜腻到发齁的味道,像是熟透的蜜桃混合花蜜,还夹杂着一丝麝香般的骚动气息。
她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作为曾经的魔族天王,她对这种味道再熟悉不过了。这是魅魔信息素的味道。而且,是高阶魅魔。
有东西在附近。或者说,已经在暗中观察他们了。
索薇尼娅心中警铃大作。她不动声色,依旧维持守夜的姿势。
能不打就不打,现在是“兵器养护时间”,蠢狗兵器睡得好好的惊醒可不好。
怎么办?直接开口告诉对方自己很厉害吧。
索薇尼娅说:
“真是的……非要让我守夜,勇者大人睡得像头死猪……”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
“不过也好……幸好勇者大人还留了一发‘至圣斩’没用,据说他一发至圣斩,都能让女魔王退避三舍,万一有什么东西闯进来,倒也算是个不错的底牌……”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一缕甜腻的香气依旧在。
索薇尼娅开始烦躁,分明自己都把话说那么明白了,怎么还不走?
真怀念以前,要是以前的自己,直接抄起巨剑,大喝一声:“血神助我!”
随便一下,就能吓退众生。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甜腻的香气,正在一丝一丝地从空气中抽离,变得越来越淡。
过了许久,当那最后一缕若有若无的异香也彻底消失在焦糊和血腥味中时,索薇尼娅才在心底轻轻呼出一口气。
赌对了。
“至圣斩”是沃华德的招牌能力,威力巨大,对魔族有致命的克制效果。
任何一个有点见识的魔族,都不想在没有万全准备的情况下,去硬接一发。
长夜漫漫。
索薇尼娅守了六个多小时,叫醒了沃华德,帮他穿上板甲,才沉沉睡去。
沃华德接过守夜的任务,索薇尼娅几乎是立刻就缩进毯子里,与沃华德的体温一起,沉入了睡眠。
杂物间中篝火的余烬忽明忽暗。
沃华德坐在篝火旁,背靠着冰冷的石墙,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个苗条的身影上。
她睡得很不安稳,整个人都缩在毯子里打抖,只露出银色脑袋。那鱼骨辫在睡前解开,银发像融化的月光一样铺散开来。
他睡过的毯子对她来说太大了,松松垮垮地裹着她纤细的身体。她翻了个身,毯子的一角滑落下来,露出了她肩膀。
她的肩是那么窄,沃华德想,自己的手掌大概能轻而易举地将它整个覆盖。
索薇尼娅睡前脱了鞋,长长的及膝皮靴整齐摆好放在旁边,毯子边缘露出一小截纤弱光滑的小腿。
他记得战斗时,她那双皮靴包裹着大腿,能爆发出可观的力量,一步就能躲到他身后。
但此刻,露出的那一截小腿却显得格外纤弱,线条柔和,看不出任何肌肉的痕迹,仿佛轻轻一捏就会碎掉。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细微的呜咽声。
“不……不要……”
他看过去,索薇尼娅轻薄的樱唇在蠕动,身体在毯子下微微颤抖,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魔王大人……求您……我……我再也不敢了……”她说,“……规则……那两条规则………”
“……别…黑暗之拥…别沉底……会输的……我会输的……”她的手指紧紧攥住毛毯,“……求您了魔王大人……不要再终极羞辱我了……”
沃华德沉默,心中怜悯愈盛。
索薇尼娅在做噩梦。
她梦到了女魔王,就站在她面前。
“基米。”女魔王的声音在她的灵魂中直接响起,“我的第一天王,你以为换了一具皮囊,我就认不出你了吗?认出你就好办了,我激活了那两条奴役规则……现在你没有胜算了。”
“不,不,万象无常卡牌启动!第一回合,抽!第二回合、第三回合……第五回合,不,不可能,怎么又沉底了……”
索薇尼娅惊恐发现,无论怎么抽,那张核心卡就是抽不到。
“哦?运气真差啊,基米,核心卡又沉底了是吧,面对我,你总是那么倒霉。”女魔王愉悦地笑了起来,“我说过,我一直很期待你为我上演哥布林终极羞辱大会呀”
那笑声变成了无数哥布林猥琐的狂笑。
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绿色的皮肤,贪婪的眼睛,伸向她的爪子……
“不——!”
索薇尼娅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她大口喘着气,浑身冷汗,心脏狂跳不止。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不大不小,还好,自己不是“哥布林终极羞辱大会”的男主角。
“索薇尼娅小姐?”沃华德问,“你没事吧?你做噩梦了。”
索薇尼娅这才回过神,看到沃华德,迅速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问道:
“我……我刚才有说什么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沃华德立刻摇头,语气坚定。
索薇尼娅看了看他的眼睛,觉得他不像在撒谎,这才松了口气。
她只觉自己的意志坚定,比某位勇者更坚定,没软弱到在梦中哭出来。
她说:“我倒是没有,不过勇者大人你,昨晚可是一直在说梦话。”
“我?”沃华德愣住了。
“是啊,”索薇尼娅抱着双臂,一副“我听得清清楚楚”的样子,“一直在喊你那些队友的名字,还说什么……这次刺杀失败了,都是你的错。”
沃华德的表情黯淡了下去,他沉默片刻,苦涩承认:“……是的。那对我打击很大,但……”
他抬起头,碧色的眼睛注视着索薇尼娅,“但我现在,有了新的目标。”
“哦。”
索薇尼娅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她没兴趣知道短命蠢狗的新目标是什么,只要别耽误自己拿回头颅,再爆金币就行。
两人不再说话。
索薇尼娅做了早餐,沃华德一下便吃完,两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发,沃华德穿那破烂板甲,索薇尼娅上前协助,顺便检查伤势。
他身上的骨折一夜便好了,许多伤口的痂掉下来露出新肉,缝伤口的线倒成了“阻碍”。
索薇尼娅将缝伤口的线抽出来,看着沃华德好了一半多的身体,莫名有满足感。
接着帮沃华德穿那破烂的全身板甲,在给他拉好胸甲的肩带时,索薇尼娅开口说道:
“对了,昨晚我守夜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味道。”
“什么味道?”
“高阶魅魔的气味。”她言简意赅地汇报,“很甜腻,像是熟透的蜜桃。对方应该在暗中观察我们,我就用你的‘至圣斩’名头吓跑了。”
沃华德拉紧有些松的胸甲:“魅魔?那种只会露出胸口与下流身体诱惑众生,再吸取他们精气的邪恶魔族吗?”
“那是低阶魅魔的手段。”索薇尼娅说:“高阶魅魔比你想得要可怕得多,手段更高明。”
沃华德说:“没关系,我刺杀女魔王时,面对过魅魔天王,她并不可怕。”
“那她死了吗?”
“应该没死,好像逃了。”
“真可惜。”
两人收拾好东西,走向正门。
“等等。”索薇尼娅指了指墙角的一个狗洞,说:“那家伙很可能在门口布下了陷阱。为了安全,我们最好从那个狗洞走。”
“会吗?魅魔不是色诱吗?”
“这又不妨碍布置陷阱。”索薇尼娅继续指着狗洞。
沃华德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看了看需要手脚并用才能爬出去的狗洞。
尊严与安全。作为一名骑士,一名立誓要保护公主的勇者,他怎么能带着一位尊贵小姐去钻狗洞?
“不,身为骑士怎么能爬狗洞?”他断然拒绝,“我们走正门。我会在前面探路,任何陷阱都伤不到你。”
愚蠢的骑士精神。
但索薇尼娅没有再争辩,反正蠢狗明天就是要死的,多耗费点他体力也没什么。
沃华德走出门,没有什么陷阱。
索薇尼娅伸出头,瞧了瞧,正打算出门,沃华德说:“你头盔呢?”
“忘了。”
索薇尼娅把那顶丑丑又臭臭的头盔,顶在头上,心情糟了些。
走出门,冷风吹过魔王殿废墟的走廊,带来远处魔物的嘶吼和兵器碰撞的声响。火热的升职运动,还在进行。
索薇尼娅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男身头颅的方位,只觉比昨天近了一些,这让她颇为焦虑。
头颅是不会长脚的,移动说明已经有人发现头颅了,很可能在争抢之中,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