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十六岁起摸爬滚打，从最开始的一万，到三万，到五万，再到十万——他并非想炫耀什么，只是没料到，自己最终能欠下这个数。

遥想当年，他也曾是热血少年，虽然志向并不高远，但也说得过去，二十五岁时，有辆说得过去的车，有个漂亮老婆，月入过万不敢奢求，但自然是越多越好。如今回头望去，至少有一部分算是实现了——他成功地活到了二十五岁。

原本在他看来，找份工作不过是赶赶单单。

可惜岁月终究没轻易放过他，他想不通，为何催乳师这个行当，偏偏不招男性呢？

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歧视吗？

男性安全！

城市霓虹在潮湿的窗玻璃上流淌，融成一片模糊而冰冷的光晕。

赵思量独自坐在商场巨大的电子屏幕下，冷白的光打在他写满疲惫的脸上。

他刚挂断又一个面试失败后的“安抚”电话。对方措辞委婉，核心意思却明确：他未被录用。

这已是本月第七次了。

他寻思，既然干不了，退而求其次，去女生宿舍当个看门老大爷，或是负责女厕所的清洁工作，总可以吧？

结果不用多说，“缺乏相关经验”、“与团队文化不够契合”、“您的背景与我们目前的需求存在一定差距”……这些精心包装过的拒绝，像钝刀子割肉，一点点磨掉他本就所剩无几的锐气和希望。

想他赵思量，堂堂普通211文科毕业生，竟在这座庞大而冷漠的都市里，像一颗无处安放的螺丝钉，死活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口袋日渐干瘪，房东的催租信息如同定时炸弹，父母的关切来电也成了无形压力。

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生活的重担碾碎了。

他又深深叹了口气，默默点上一支烟。

“只是想为广大女性同胞做点力所能及的贡献，怎么就……这么难呢？”

时下正值三四月，酷暑未至，一年中最舒爽的时节。北方虽仍有些寒意，但也尚可忍受。

可他如今看什么都不顺眼，都市的华灯刺眼地照在脸上，烦得很，冯的，死窗户，穿那么透给谁看呢！

赵思量掐灭烟头，起身掸了掸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夜色渐浓，商场外墙的巨幅广告屏正循环播放着某款女性护肤品的广告，模特光滑的脖颈在光影下泛着珍珠般的色泽。他盯着看了几秒，忽然扯出一个自嘲的笑。

“连面霜都比我活得精致。”

他摸出手机，屏幕碎裂的蛛网纹路在霓虹灯下格外刺眼。

房东的未读消息像催命符一样悬在通知栏顶端。余额提醒的短信紧跟其后，三位数，在这个城市撑不过一周。

第二天，他去面试了女生宿舍管理员。

接待他的人事专员是个年轻姑娘，扫了眼他的简历，嘴角礼貌的笑意淡了几分。“赵先生，您的学历来做这个...有点大材小用了吧？”她顿了顿，声音压低，“而且，女生宿舍，安排男管理员...总归不太方便，家长们也会有意见。”

“我理解，安全第一。”赵思量点头，表情诚恳得近乎卑微，“但我可以值夜班，巡逻，处理突发事件，体力活也行...”他的声音在对方逐渐疏离的眼神里低了下去。

“我们会综合考虑的，有消息会通知您。”

又是那句熟悉的结束语。他走出那栋办公楼，阳光明晃晃的，他却觉得浑身发冷。连“看大门”都被嫌弃了，还是因为这可笑的性别。

他想为女性服务的心，纯洁得像张白纸，偏偏全世界都把它当成一张危险的涂鸦。

路过一家连锁饮品店，他犹豫了一下，玻璃窗上贴着一份奇怪的广告，广告内容很有意思。

纸张的触感很奇特，不像普通的铜版纸，反而带着点皮革般的柔韧和微妙的温度。上面的图案和文字以一种极具诱惑力的方式排列着：

【妖怪就业服务中心——解锁你的超凡职场！】

【厌倦了千年不变的吓人把戏？怀揣妖术却只能在深夜当背景板？】

【来此，让你的天赋真正变现！】

他的目光扫过下面罗列的“成功案例”：

白骨精：转型高端礼仪导师，气质拿捏三界！

雷公电母：入职新能源巨头，年薪翻倍不是梦！

饕餮：加盟网红餐厅，一口吞出百万流量！

陈明嗤笑一声，摇了摇头。“现在的广告，真是越来越离谱了。为了吸引眼球，什么鬼点子都想得出来。”他自言自语，试图用嘲讽掩盖内心的失落。

但目光落在“千年道行折算额外年假”和“每月血月之夜带薪狂欢”时，一种荒诞的、近乎自虐的念头冒了出来：至少，这广告承认了它的荒诞，不像那些HR，满口谎言却装作一本正经。

也许是被这种黑色幽默所触动，也许是走投无路时对任何一丝“可能性”的盲目抓住，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随手扔掉。

他捏着这张诡异的广告，借着楼道昏暗的灯光，看到了底部一行需要仔细辨认才能看清的小字地址，以及那句带着莫名诱惑的结语：

“妖生短暂，岂能埋没山林？”

他的人生，不也正被埋没在这钢筋水泥的“山林”里吗？

他被这份热血感动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驱使着年少的心。

他一定要找到被很多妹妹包围……为……为了广大人民群众服务的工作！

想着这个伟大且崇高的理想，他挠了挠下巴。

“啧，子时，子时是啥时，冯的，广告还敢这么文绉绉的，你以为写小说呢？”

“还有那些写小说的，最是该死，一大堆写了一半跑路的，留下那么多可爱的读者粉丝，苦苦等待，像是从小时候就在那个路口等你的青梅竹马小萝莉……呲溜。”

“咳咳。”他正了正身形，清了清喉咙，照着面前的窗户又理了理发型。

“行，今夜子时，就让我来找找这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