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派对那天过后,野山弘树就一直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甚至偶尔会一个人在家里手舞足蹈。至于他当时在想什么、回忆什么、幻想着和谁共舞,答案简直不言自明。

“心情很好嘛,弘树。”

“……昌平啊。偷窥可不是什么好兴趣。”

在野山家那间堪比专业道场的训练室里,弘树正独自跳着舞。从他的步法和节奏,黑原昌平一眼就看出他在练习哪支舞。

“不是我故意要偷看啊。再说,在道场跳舞被人看见有什么问题吗?”

“我才不是在回想和那家伙跳舞的事!所以根本没什么好在意的!”

“噗,你这算是不打自招吗?”

昌平忍不住笑出声,他明明什么都没问,弘树就急着自爆了。要是只说在练习舞蹈明明就能蒙混过去,偏偏要自己补充些多余的解释。

以这个年纪来说,弘树平时相当早熟聪慧,是个连大人都自愧不如的精明少爷。但只要牵扯到“那个女孩”,他就立刻变回符合年龄的毛头小子。

这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至今为止安排过那么多相亲,挑选了无数未婚妻候选人,弘树对谁都提不起兴趣。甚至还有熟人私下议论他是不是对女性没兴趣,偏好男性……

而现在,这样的弘树恋爱了。还是初恋。以他的年龄来说并不奇怪,甚至可以说有点太早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对着保姆或者妈妈喊“最喜欢你了!”“要和你结婚!”都不足为奇……

陷入初恋的弘树,彻底变回了符合年龄的男孩子。想引起心仪女孩的注意却不知该怎么做,于是故意欺负她、在她面前耍帅,活脱脱就是个用恶作剧表达好感的小男生。

“少、少废话!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被昌平取笑的弘树慌忙转移话题。他坚信自己的恋心没有暴露。若是平时的他肯定能察觉,但一旦涉及感情问题,弘树就会变得迟钝又犯傻,还自以为掩饰得很好。

“嗯?我是被人叫来这里的啊?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没……我没叫你啊?”

两人面面相觑。昌平只是接到通知才来野山家,但弘树却说没找他。那到底是谁特意把他们聚在一起?弘树的父母……应该不可能。尤其是弘树的母亲,从来不会做这种拐弯抹角的事。有事都会直说,不会这么迂回。

那到底是谁……正当他们疑惑时,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人影。

“哟,两位。”

“呃……泰一啊……”

“您好,泰一学长。”

两人向站在门口的人打招呼——虽然弘树根本没好好打招呼就是了。但站在门口的稻寺泰一并不在意,走进道场靠近他们。

“喂,弘树……”

“!”

与平时吊儿郎当的态度截然不同……从站在弘树面前的泰一身上散发出的气势,让弘树肩膀一颤,整个人都僵住了。

“干、干嘛啊?”

嘴上还是那副傲慢的腔调,声音却毫无气势。泰一平时总是一副轻浮模样,在女人方面尤其随便。虽然只是小学六年级,但他的风流韵事早已数不胜数。而且因为家族与野山家交好,泰一与弘树关系亲近。

但是……此刻泰一给人的感觉与平时那个“稍微能管管弘树的邻家大哥”截然不同。这种状态只在没有外人在场时偶尔出现——是泰一认真训斥弘树的时候。他是少数能真正镇住弘树的人之一。

“你高兴是你的事……但如果连喜欢的女孩现在处境如何都不清楚,只顾着自己傻乐,那你根本没资格说真正喜欢她。如果你完全没关注过她的情况,那你就不配说喜欢这两个字。”

“……啊?说什么呢……那家伙的处境?你到底在……”

“…………”

弘树一脸完全没听懂泰一在说什么的表情。昌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消失,变得面无表情。

“那孩子现在为了包庇朋友,正蒙受不白之冤,被周围人恶劣对待。连沙龙里的气氛变得那么奇怪都没注意到吗?就这样还敢说喜欢她?你到底在看哪里?弘树!”

“!”

泰一的话让弘树浑身僵硬。但是……和平时单纯因为害怕而僵住不同。虽然泰一确实是让他发怵的对象,但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泰一!告诉我!她到底怎么了!”

“…………”

昌平也直视着泰一,赞同地点点头。他比弘树更早察觉到周围气氛异常,但也不清楚具体原因,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如果真的很严重,应该会闹得更大,或者本人会来求助才对。

但是……仔细想想,她怎么可能向弘树或昌平求助呢?她正是那种会把所有事情一肩扛下,自己想办法解决的女孩子。也正是这点吸引了弘树。

是他们太肤浅了。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两人现在都认真地倾听泰一的话。

偷看到三年C班的情况后,弘树的脸色难看至极,仿佛随时会冲进教室。

“弘树……不行。”

“我知道!……我们回去。”

前几天从泰一那里听说情况后,弘树和昌平决定亲自来三年C班探查。亲眼目睹了石川优香在教室里的处境后,弘树用尽全力才压制住想要立刻冲进去大闹一场的冲动。

从泰一那里听说的经过很简单:松山祥子不小心打翻了食物,优香主动替她顶罪。听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在不知情的人看来,最多就是优香的风评稍微受损。

别说孩子了,连大人有时也会打翻食物,甚至泼到别人身上。这种时候道个歉,妥善处理就完了。但这件事并没有就此结束。

不知为何,谣言开始流传,说是优香故意把食物泼到祥子身上。虽然觉得这种说法很荒谬,但一旦谣言传开,事情就简单了。那些爱嚼舌根的无聊人士很乐意抓住这种话题添油加醋,于是谣言越传越离谱。

应该有人知道真相。实际上,泰一和优香的哥哥阳太都知道实情。但不知为何,谣言不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原因有很多。比如嫉妒石川家的人。即使知道真相,如果这样能打击石川家,他们也没必要特意去澄清。让这个丑闻继续传播正合他们心意。

又或者是想贬低优香的人。想要扳倒在家世、能力上都无懈可击,还在派对上大放异彩的优香并不容易。但利用这个谣言来破坏她的名声就简单多了。

可能性很多。但是……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优香本人包庇了祥子。既然优香自愿替祥子背黑锅且保持沉默,周围人也不能擅自揭露真相——那违背了优香的意愿。所以弘树现在也不能冲进教室。

如果优香本人对现状保持沉默……如果她甘心承受……那么外人就不该多嘴。所以弘树、昌平,以及当时部分目击真相的人都选择了沉默。

在沙龙里情况也没有改变。不仅是其他派系的人,连石川派系的人都对优香视而不见,完全用冷漠的眼神看待她。

这种处境不可能不难受。然而优香却一言不发,默默承受了一切。所以弘树也一直忍耐着。

直到某天,松山祥子被安宫真理奈说了些什么,慌慌张张地离开了沙龙。安宫真理奈虽然尽量不引人注意地悄悄接近祥子说话,但一直关注着祥子的弘树和昌平不可能没发现。

他们本想立刻追上祥子,但被周围的人绊住,无法脱身。等到周围终于消停些,弘树和昌平对视一眼,默契地离开了沙龙。时间已经过去一会儿,祥子早就不见踪影。两人只能凭直觉在校舍内寻找祥子。然后……

“弘树,那边。”

“!”

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以及面对面站着的两个女孩。看到这一幕的瞬间,一直忍耐至今的弘树只觉得热血冲头,猛地冲了过去。

“喂!”

“啊……?”

弘树从后面冲上来,一把推开了祥子。他坚信祥子就是这一切谣言的元凶,现在也认定是祥子在欺负优香,把她弄哭了。如果他能再冷静观察一下……旁观者或许会这么想,但对一直压抑怒火的弘树来说,已经到极限了。

“优香!已经没事了!”

“……啊?”

说着,弘树紧紧抱住了优香。在他看来,自己是在保护被欺负哭泣的女孩。然而……

“你……干什么!”

“呃?”

本该被抱住的优香却灵巧地从弘树怀中滑脱。甚至没看清她是怎么做到的。明明感觉抱住了,对方却突然消失了。弘树的脑子完全跟不上这变化。

“在干什……”

“哦嚯……”

接着……一记精准的手刀从弘树的视觉死角袭来,击中他的下巴。脖子猛地一扭,弘树的意识瞬间中断。失去意识的身体软软地倒下。

“么啊!”

“咳嗬!”

但这还没完。已经昏迷即将倒地的弘树又被一个过肩摔狠狠砸在阳台地面上。因为失去意识,他根本无法采取防护姿势,肺部受到重击,把肺里剩余的空气全都挤了出来。

“祥子!你没事吧?”

“哎呀呀……”

被手刀打中、摔出去昏迷的弘树。优香跑向被推开的祥子,扶她起来。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昌平扶着额头,无奈摇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唉……”

紧接着,樱华会的成员们恰到时机地成群出现。昌平看着这最糟糕的场面被撞个正着,更加无奈地摇头。

之后即使昌平想解释,也没人愿意听,优香受到了严厉谴责。不过恢复意识的弘树坚持“优香没有错”,才让事态暂时平息。

但这并不代表问题解决了……甚至可以说情况反而更加恶化。那一天,事情就这样暧昧不清地不了了之。

在一座气派宅邸的走廊边,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开口说道:

“所以你就这样灰溜溜地回来了?以你的能力,本可以更好地利用之前那件事和这次的事。为何手下留情?”

老人沙哑的声音难以分辨情绪,但能肯定他并不满意。

“稻寺已经行动了。如果再深入利用之前的事,恐怕会暴露我们的把柄。”

“哼……野山家的走狗吗……”

老人厌恶地皱起脸,将视线转向庭院。

“无论如何,再继续下去恐怕会引火烧身,现在是收手的时候。种子已经播下。即使以后有人听说谣言是假的,周围的印象也已经固化。今后每当发生什么,这种子就会扎根、发芽,最终长成参天大树。”

跪坐在老人面前的少女抬起头回答:

“嗯……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这样吧。那下次……在其他人面前把野山家小子摔出去的事,你是打算留到以后再利用?”

“是的。这件事我们无法推脱。我会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是吗……那就好。以你的能力,应该能处理得当。对吧?真理奈。”

“是的,爷爷。”

安宫真理奈面无表情地向轮椅上的祖父再次低头行礼,神情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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