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特制的“御风舟”,不愧是仙道顶级宗门的牌面,飞起来那叫一个稳。

但这跟沈昭清没什么关系。

自打被顾长安“打包”上船,她就被安排在了紧邻着首席大弟子卧舱的房间里。说是房间,其实更像是一个用剑意焊死的保险柜。

门口,窗户,甚至连通风口,都被一层薄如蝉翼却又坚不可摧的剑意结界给封得严严实实。这结界带着顾长安清冽如霜雪的气息,别说人了,估计连只苍蝇想飞进来都得先学会《太上忘情剑诀》。

沈昭清彻底失去了人身自由。

她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在这不足十平米的空间内,每日的生活,规律得像是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

沈昭清敢赖床超过三息,那比千年寒铁还冷的剑意就会精准地戳在她后腰的某个穴位上,提神醒脑效果拔群,堪称物理闹钟。

这日子没法过了。

“沈师姐,你……你还好吧?”

这天下午,一个脑袋探头探脑地从门外伸了进来。

是个脸盘圆圆、看起来有些憨厚的内门弟子,名叫王小胖,也是这次支援北境的倒霉蛋之一。他手里端着一盘刚出炉的灵谷糕,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我看你一天都没出过门,顾师姐又……咳,顾师姐治下森严,我怕你饿着,特地从伙房给你拿了点。”王小胖的笑容很淳朴,眼神里带着对宗门八卦女主角的好奇,以及对顾长安的深深敬畏。

沈昭清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救星。

“好兄弟!仗义!”她刚想伸手去接,一道白色的身影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王小胖的身后。

顾长安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打坐,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目光清冷地扫了一眼王小胖,又扫了一眼他手里的灵谷糕。

明明什么都没说,可周围的空气温度却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

王小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端着盘子的手开始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柄已经出鞘的绝世凶剑,那锋锐的剑意正抵着他的喉咙,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顾、顾师姐……”王小胖的声音都结巴了,“我、我就是看沈师姐……”

“她的饮食,我自会安排。”顾长安淡淡地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无需旁人费心。”

“是、是!弟子多事了!”

王小胖如蒙大赦,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转过身,用平生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沈昭清眼巴巴地看着那盘香喷喷的灵谷糕离自己远去,心在滴血。

她幽怨地看向顾长安:“师姐,我饿。”

顾长安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玉瓶递给她:“辟谷丹,一颗可保三日无饥饿之感。”

沈昭清:“……”

我谢谢你啊!

她看着那颗散发着草木清香,毫无食欲可言的丹药,又看了看顾长安那张毫无波澜的俏脸,悲愤地得出一个结论:

不仅要禁锢她的身,还要虐待她的胃!

日子一天天过去,飞舟在云海中穿行,离那片传说中终年风雪的北境越来越近。

沈昭清的脾气,也随着自由的流逝,被消磨得一干二净。她从最初的抗议、挣扎,到后来的消极怠工,再到现在的彻底躺平,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爱咋咋地,毁灭吧”的咸鱼气息。

顾长安对此视若无睹,依旧雷打不动地执行着她的“圈养”计划。

她似乎很享受这种将一切都纳入掌控的感觉。沈昭清的吃、穿、住、行,甚至每一次呼吸,都在她的监视之下。

夜深了,飞舟平稳地行驶在一片巨大的月轮之下,清冷的月华透过窗户洒了进来,给房间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银霜。

沈昭清盘膝坐在蒲团上,却怎么也无法静心吐纳,她觉得胸口闷得慌,像压了一块巨石,连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滞涩感。

这不是错觉,而是心境影响了气机。再这么下去,别说筑基了,她怕是得先走火入魔。

“师姐。”她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这死寂。

正在窗边闭目养神的顾长安缓缓睁开眼。

“船舱里太闷了,我想去甲板上吹吹风。”沈昭清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她知道,这要求大概率会被驳回。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顾长安只是静静地看了她片刻便点了点头。

“好。”

说完她便站起身,率先朝门口走去。

沈昭清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同意是同意了,但“狱卒”要亲自押送。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跟了上去。

深夜的甲板上,空无一人。高空的罡风凛冽如刀,吹得人的衣袍猎猎作响。

巨大的飞舟如同一头沉默的巨兽,在无垠的云海之上破浪前行,头顶是璀璨的星河与皎洁的皓月,脚下是翻涌的云涛,放眼望去,天地间一片苍茫。

如此壮阔的景象,本该让人心生豪迈,沈昭清却只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孤独与无力。

她走到船舷边,趴在栏杆上,任由冰冷的夜风吹拂着自己的脸颊和发丝。风中带着高空稀薄而纯净的灵气,让她那颗烦躁的心,稍稍安宁了一些。

顾长安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一言不发。

沈昭清不用回头,都能感觉到那道视线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的背上,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牢牢地罩在其中。

她索性闭上眼,假装感觉不到。

时间就在这诡异的沉默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轻得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太上忘情剑诀》需心如止水,方能剑心通明。”

是顾长安。

沈昭清没有回头也没有作声,只是耳朵微微动了一下。

她知道,顾长安不是在对她说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只听那个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以及的颤抖。

“可我只要一想到,你可能会离开……无论是被魔尊夺走,还是被妖族掳去,甚至……只是你自己想走……”

“我的剑心,便会生出裂痕。”

沈昭清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缓缓地转过身难以置信地看着身后的顾长安。

月光下,顾长安的脸色比平时更显苍白,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此刻却翻涌着惊涛骇浪。

像是一个被心魔困扰,濒临失控的疯子。

“你……”沈昭清的喉咙有些发干,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长安看着她,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她缓缓地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沈昭清的肩膀,抚平她被风吹乱的发丝。

那修长的手指在月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却在距离沈昭清仅有寸许的地方,停住了。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最终,那只手猛地收回,转而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铮——”

本命飞剑“霜明”发出一声轻微的剑鸣,仿佛在回应主人的心绪。

那份被剑诀死死压抑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汹涌情感,在握住剑柄的那一刻,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尽数化作了更加沉重的禁锢。

顾长安眼中的波澜渐渐平息,重新恢复了那片死寂的冰冷。

“北境很安全。”她看着沈昭清,一字一句地说道,“在那里,不会再有任何人,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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