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字对她而言,早已是一个被尘封在记忆深处、泛黄而模糊的名词。
而在此刻的语境下,它却只有一个清晰无比的指向——
林砚秋。
法律意义上,她是她现今唯一的监护人。
一想到林砚秋那张总是覆盖着冰霜、眼神锐利得仿佛能划开一切伪装的脸……
华祈安的胃里就泛起一阵痉挛。
明明昨天才在她家过夜,清晨时分的气氛甚至称得上是……温馨。
两人之间那层看不见的坚冰似乎融化了些许。
可现在,仅仅过了半天,就要因为这种寝室里鸡毛蒜皮的破事,再次打扰她……
好尴尬。
华祈安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所有翻涌的情绪。
罢了,事已至此,认了吧。
辅导员厉蕾显然没心思去体谅两个学生此刻复杂的心绪。
她更希望有人来体谅体谅自己。
她皱着眉,拿着手机拍了一张赵莹莹额头的淤青伤口照片,便走出了教务处,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拨通了电话。
压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办公室内的气氛一时间陷入了死寂。
生活老师翟敏双手抱胸,靠在文件柜上,锐利的视线在华祈安和赵莹莹之间来回扫视,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而教务处主任,则事不关己地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叶,仿佛眼前这场闹剧不过是一出无聊的戏剧。
厉蕾很快结束了通话,脸色却比之前更加难看。
她走回来,没有立刻进入办公室,而是将一直跟在赵莹莹身旁、手足无措的何怡叫了出去。
“何怡,你跟我出来一下。”
走廊上,辅导员厉蕾的语气严肃了许多:
“你和她们是一个寝室的,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别怕,有老师在,你照实说就行。”
何怡眼神躲闪。
她看看办公室里坐着的华祈安,又想起赵莹莹那怨毒的眼神,嘴唇嗫嚅了半天,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能说什么?
说是因为赵莹莹嫉妒华祈安和陈知言走得近,又因为查寝连坐的事想故意陷害华祈安,结果被反将一军,恼羞成怒才动的手?
这些话说出来,自己无论是在辅导员这边还是赵莹莹那边,都讨不了好。
对赵莹莹来说告密是一回事,对辅导员来说,自己就是“知情不报”。
“我……我也不知道。”
何怡的声音有点迟疑。
“我当时戴着耳机在看手机……没注意。”
“可能……可能是她们之前就有什么私人恩怨吧。”
这番支支吾吾、漏洞百出的说辞让厉蕾的耐心彻底告罄。
她叹了口气,知道从这个学生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了。
她挥了挥手,示意何怡可以回去了,然后自己转身走回了教务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厉蕾将目光锁定在两个当事人身上。
赵莹莹捂着额头,那里已经高高肿起,一片骇人的淤青。
她眼眶通红,眼泪在里面打转,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此刻,她像是彻底破罐子破摔,带着哭腔,恶人先告状:
“是她!是华祈安把我的电煮锅扔了!”
她不敢提陈知言的事,那会显得她像个无理取闹的疯子,也暴露了她对华祈安的嫉妒。
所以,她只能抓住电煮锅这个唯一的、看似站得住脚的理由。
“电煮锅?”
还没走的生活老师翟敏眉头一跳,这个词瞬间触动了她职业的敏感。
她看向赵莹莹。
“你带违规电器了?”
赵莹莹被噎了一下,气势顿时弱了几分,虽然她先前确实想用这个害华祈安,但现在反而容易适得其反。
但她还是梗着脖子嘴硬:
“我……我那不是还没用吗!她凭什么扔我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华祈安缓缓地抬起了头。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甚至比平时更甚,那份病弱感让她看起来像是一碰就碎的瓷器。
然而,那双墨色的眸子,却清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漠然的平静。
“老师。”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您今天下午刚对我所在的寝室进行过违规电器检查,并且确认没有任何问题。”
“这样,您的职责不是也已经算尽到了吗?”
她转向生活老师,认真地盯着她看。
翟敏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她确实检查过,也确实什么都没发现。
“既然检查结果是合格,那就说明我们寝室根本不存在所谓的‘违规电器’。”
华祈安的视线重新落回赵莹莹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寝室规章制度写得清清楚楚,严禁携带和使用违规电器。”
“赵莹莹同学,既然你说你有电煮锅,那么,你能证明你真的在寝室里用过它吗?”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赵莹莹更是瞠目结舌,大脑一片空白。
证明?她怎么证明?!
锅都被扔了!
这……这简直是诡辩!
她气得浑身发抖,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瞪着华祈安整个人都在颤抖。
但因为先前的事,让她心里对华祈安有了芥蒂,不敢直接发作。
笑了。
是诡辩又如何。
华祈安表情淡然。
现在这个时间点,寝室楼下的垃圾早就被垃圾车统一运走了。
难道学校要为了一个“可能存在过”的电煮锅,去把整车的垃圾拦下来翻找一遍吗?
没有物证,赵莹莹口中的“电煮锅”就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指控。
“我们只是因为一些口角发生了争吵。”
华祈安不紧不慢地陈述着自己的版本,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撒谎的痕迹。
“她情绪激动,自己没站稳摔倒了,额头才会受伤。”
“你胡说!是你害我的!”
听到华祈安的话,赵莹莹直接炸了。
她已经顾不上什么逻辑和证据,像只野兽一般只想死死地咬住华祈安不放。
“就是你!”
“就算你没推我,也是你做了什么!不然我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摔倒!”
她想说出那一瞬间看到的、华祈安那张诡异的脸,想说出背后那股阴冷的推力。
可是这些话说出来,谁会信?反而她会变成那个古怪的人!
教务处里,气氛也越来越僵持。
辅导员厉蕾头疼地揉着太阳穴,正准备再次开口询问,办公室的门却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吱呀”一声轻响。
但在剑拔弩张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
“磕伤在右侧额骨上方,创口边缘不规则,有轻微擦伤痕迹,中心有明显凹陷性淤青。”
“从伤口形态分析,应该是身体在失去平衡后,右脚下意识向后迈步试图稳住重心未果,导致身体左倾,最终右侧额头先着地,与地面形成一个大约三十度的夹角撞击所致。”
一道清冽而冷漠的女声,如同碎冰撞入温水,瞬间打破了室内的喧嚣。
“这种倒地姿势,通常是由于自身原因,如脚下被绊、眩晕或受到来自后方的突然推力。”
“如果你们当时在吵架,华祈安同学当时,应该站在你的正前方。”
女声顿了顿,尾音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嘲弄。
“所以,她动手的嫌疑并不大。”
这番条理清晰、专业到令人发指的分析,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几位老师在内,都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而华祈安,在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一刹那凝固了。
她猛地转过头,瞳孔骤然紧缩。
只见门口处,林砚秋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穿着一身与昨天款式差不多的高定风衣,身形高挑而挺拔。
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那双眼角锋利的眸子,正平静地扫视着室内的一切。
目光最终落在了华祈安苍白的脸上,意味深长。
林砚秋……
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