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死神办公室的隔间，梦欧利斯依然处于一种灵魂出窍的状态。

那根被碰过的触手被他用另外三条触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仿佛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人类的体温……原来是这样的。

和阳光的灼热不同，是一种更柔和、更奇妙的暖意。他甚至觉得，那股暖意似乎顽强地抵抗着他自身携带的“褪色”法则，在那根触手的尖端留下了一点点看不见的色彩。

“喂！编号7341！”

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打破了宁静。梦欧利斯吓得一个激灵，捧着的触手“啪”地一下打在了自己脸上。

他抬头，看到同事巨镰正不满地敲着他的隔板。

巨镰是瘟疫部的业绩标兵，身高接近两米，浑身骨骼散发着金属般的光泽，镰刀更是大得夸张。

“主、主任叫你！”巨镰瓮声瓮气地说完，嫌弃地看了一眼梦欧利斯那乱糟糟的触手，“快去！别磨磨蹭蹭的！”

梦欧利斯赶紧把自己整理好（主要是把打结的触手和骨尾解开），抱着自己的大镰刀，小跑着冲向主任办公室。

……

“解释。”

主任的指关节敲打着桌面，上面悬浮着的光幕正显示着梦欧利斯那惨不忍睹的季度报告，以及最下方那条刺眼的【紧急临时任务：失败】记录。

“我……”梦欧利斯低下头，斗篷的兜帽遮住了他空洞的眼睛，“目标……目标的抵抗力……意外地强……”

“抵抗力？”主任冷哼一声，“根据生命体征监测记录，她昨晚的免疫力明明降到了最低谷！是你根本没有执行任务！”

梦欧利斯的骨尾紧张地缠住了自己的小腿骨。

主任看着他这副鹌鹑样子，似乎更加火大，但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罢了。念在你过往……呃，‘清理’疫苗副作用也算工作的份上，再给你一次机会。”

光幕上的内容一变，出现了一个新的任务单。

【新型病毒推广任务】

病毒名称：社畜型精神萎靡病毒（试用版）

目标：写字楼“创意星空”18层，先锋设计公司全体员工

任务要求：进行精准投放，确保感染率超过80%，并收集至少10份有效‘用户体验反馈’。

时限：48小时。

备注：此为新研发病毒，收集反馈对后续优化至关重要。表现良好可酌情弥补部分KPI赤字。

梦欧利斯空洞的眼睛对着那个“用户体验反馈”，充满了迷茫。

“主任……这个‘反馈’……”

“就是让他们说说感染后的感受！头晕、乏力、注意力不集中、不想上班之类的！”主任不耐烦地挥挥骨爪，“用点手段！让他们愿意写！懂了没？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

人间，白天。

梦欧利斯隐身站在先锋设计公司的办公室里，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发痒。

这里太亮了。巨大的落地窗，雪白的墙壁，色彩鲜艳的装饰画……一切都与他灰黑色的本质格格不入。

而且，这里的“生气”太旺盛了，虽然每个人都顶着黑眼圈，脸上写满了疲惫，但敲击键盘的声音、电话铃声、讨论声……汇聚成一股嘈杂的生命洪流，让他无所适从。

他抱着镰刀，缩在一个盆栽后面，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类。

怎么投毒？像撒花粉一样吗？

他尝试着调动力量，一丝丝无形的、带着慵懒气息的病毒微粒开始从他的斗篷下弥漫开来，悄无声息地融入空调系统。

几个小时后，效果开始显现。

打哈欠的人多了起来，揉太阳穴的频率增加了，有人开始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眼神涣散。

梦欧利斯松了口气。第一步，看起来成功了。

但接下来是更难的——收集“用户体验反馈”。

他按照死神后勤部发的《标准任务流程指南》，尝试在那些精神萎靡的员工耳边低语：“您好，打扰一下，方便对我们的新病毒做个评价吗？好评有机会获得死神世界的精美纪念品哦……”

没人理他。一个正疯狂挠头的程序员甚至觉得是空调风声太大，起身去关小了风口。

梦欧利斯急了。时限只有48小时！

他看到一个女孩正有气无力地趴在工位上，眼神放空，正是病毒症状的典型表现。他想起主任说的“用点手段”，又想起小林那次“草莓疫苗”的成功。

也许……奖励机制对人类真的有效？

他调动力量，小心翼翼地凝聚出一张小小的、灰黑色的能量便签，用触手握着，轻轻地放在那个女孩的键盘上。便签上浮现出歪歪扭扭、但勉强能认出的汉字：

【死神界新品体验，好评返现！】

症状描述：________

体验评分：（请勾选）★ ☆ ☆ ☆ ☆

留言建议：________

提交评价，即可随机获得：【精力小糖果】一颗或【未知惊喜】一份！

女孩迷迷糊糊地看到键盘上突然多了一张奇怪的黑色便签，揉了揉眼睛。

“什么鬼……公司新搞的压力测试吗？”她嘟囔着，但看到“返现”和“糖果”，还是下意识地拿起了笔。反正也无聊。

她勾选了一颗星，在症状描述里写了“困得像被抽走了灵魂”，留言建议是“建议直接让人猝死，别整这些虚的”。

刚写完，那张黑色便签就“噗”地一声消失了。紧接着，一颗散发着微弱白光、小石子一样的东西“叮当”一声掉在了她的桌上。

女孩好奇地拿起来，下意识地放进嘴里。

下一秒，她猛地坐直了身体，眼睛瞪大。一股清凉的气息直冲头顶，刚才的疲惫和困倦一扫而空，思路变得异常清晰！

“卧槽！神了！”她惊呼一声，立刻精神百倍地投入了工作。

旁边的同事看到她突然“满血复活”，都惊呆了，纷纷询问。

“不知道！就填了个问卷，得了颗糖！超有用！”女孩兴奋地说。

一时间，那些同样萎靡的员工们，开始四处张望，期待着那种神秘的黑色便签降临。

隐身的梦欧利斯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愣住了。他没想到“返现”的“糖果”（其实是他用微量兴奋剂抗体搓出来的）效果这么好，需求这么大。

他赶紧手忙脚乱地开始批量制造便签，用触手们抓着，四处分发。

“我要！给我一张！”

“那个糖果还有吗？我写五百字好评！”

“能不能多给几颗？我买也行！”

办公室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一群无精打采的员工，为了获得能提神醒脑的“糖果”，开始积极地“控诉”病毒带来的负面体验，给出一星差评。

……

死神后勤部，瘟疫科。

主任看着梦欧利斯提交的任务报告，以及后面附带的、足足五十多份言辞激烈、打满一星的“用户体验反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巨镰凑过来看了一眼，瓮声瓮气地评价：“推广新型病毒，却收获了100%的一星差评和解除症状的请求……他还给每个差评都发了‘奖励’……这小子，真是个‘天才’。”

主任的骨爪捏得咯咯作响，光幕上的报告被他捏得扭曲变形。

“梦——欧——利——斯——！”

与此同时，人间。

梦欧利斯坐在小林家的窗台上，看着正在书桌前写作业的女孩。他犹豫了很久，才用一根触手，小心翼翼地递过去一张灰黑色的便签。

“嗯？”小林接过便签，看到上面的内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也搞这个？”

她在症状描述里画了个可爱的鬼脸，在评分那里勾满了五颗星，在留言建议那里写道：“病毒效果不错，下次别放了。另外，糖果能换成草莓味的吗？”

写完，便签消失。一颗散发着浓郁草莓香味的、粉红色的“糖果”落在了她的手心。

小林惊喜地拿起糖果，放进嘴里，眼睛幸福地眯了起来。

“好甜！谢谢你！”

窗台上，梦欧利斯看着她的笑容，灰黑色的身体在月光下，似乎也柔和了一点。他缩在斗篷里，一根触手悄悄记录：

【目标‘小林’：提供五星好评。备注：喜爱草莓味。需重点研究草莓味抗疲劳营养素。】

也许……KPI什么的……暂时也没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