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那是什么呀？”
“是这个红红的果子哦，妈妈知道你喜欢吃，所以专门为你买的呢。”
“好耶好耶，我要吃，嘿嘿。”
“那说好啦，只要岁岁乖乖听话，妈妈每天都为你买苹果，好不好？”
“好。”
“来拉钩钩……一百年……不许变，谁变了谁就——”
“岁！！！”
一声怒吼，将我从黑暗中唤醒。
好疼……
好疼好疼好疼……
“唔……”我死死咬住牙，可是我好疼。
我看见陆休，他正抱着我。
“陆休……我好疼……”
“没事的，没事的……你放心。”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着东西，泛黄的纸页、破碎的瓶罐、停摆的黄铜怀表……一堆无用的杂物被他掏出。
可他的动作却越来越不耐烦。
“咳啊——”
一大口血堵住了我的喉咙，我想要呼吸，可就连鼻腔也是破碎凝结的血块。
我说不出话来了。
身体空荡荡的，好像少了点什么。
“该死！”陆休用力扯了一下口袋，然后抱住我朝着楼下跑去。
“马上，马上支援就到了。先撑一会儿。不要睡。”
“……”
好……
我想说话，可是没有力气。
涣散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那远处断落的残肢，好熟悉……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
哦，那是我的下半身。
我被撕开了。
一分为二。
天空之上，倒吊的人影依旧高垂，仿佛已融为暗沉天色的背景。
……
“岁岁，喜不喜欢这个新的书包呀？”
“喜欢！”
“那可要好好上学哦，要听话。”
“嗯嗯！岁岁会听话的！”
……
“就是她，全都是她的错！”
“不，不是我的错，我没有……”
“是她，我亲眼看见了！”
“我真的没有……”
……
“好饿……妈妈……我好饿……”
“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我……”
“好黑……好害怕……”
“妈妈……岁岁好想你……”
“岁岁……不是坏小孩……”
……
咕噜——
好甜……
是苹果吗？
“岁？岁？！”
是海草团的声音……
我挣扎着，睁开眼睛。
一只手臂正停在我嘴边，刀割的伤口处，潺潺流着鲜血，流进我的嘴中。
是陆休的血。
原来，不是海草团的味道啊……
我看向周围，狭窄的空间，只有几缕光丝透进来，却什么也无法照亮。
这里好黑啊。
我有点害怕。
身体还是好疼。
我是不是要死了？
可是我不想死……
我还有好多好多东西没有吃。
我想吃苹果了。
恍惚间，我看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发光的石头，塞进了我嘴里。
咕——
好苦……
接着是一个小小的玉佩，也被塞进了我的嘴中。
好辣……
这些都不好吃……
轰轰——
地面突然颤抖，陆休立马抱起我。
耳边只剩下嗒嗒的奔跑声。
可是……身体却变得好暖和。
“妈妈……”
我忍不住开口。
抱着我的身体陡然一僵。
“岁？”
“唔……”
我迷迷糊糊地回应。
身体里的那股暖流让我忘却了疼痛，而与之伴生的。
便是那无穷的饥饿。
我好饿。
好饿……好饿……
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好饿好饿——”
原本那稚气的声音却陡然掺杂着另一道声音，带着低沉，以及无尽的欲望。
“好饿啊……”
我睁开眼睛，抓在他肩膀上的手收紧，指甲嵌入他的皮肉，带出殷红的鲜血，闻起来是如此地美味。
好想吃……
吃掉他……
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
一个命令在我脑海内不断回响。
“吃掉你——”
我张开嘴，猛地咬住他的胳膊。
血瞬间弥漫在口腔中，带着腥气，以及那人的痛哼。
“岁！”
熟悉的声音在斥责我。
与混沌中的记忆重合。
我的动作顿住。
是陆休的声音……我咬了他……他会电我……
被电了，就没有奶茶和苹果。
不能咬人……
咬合的力道骤然一松。
“嘶……真疼啊……差点胳膊就废了……”
他抱着我躲进一间房间，靠在墙上大喘气。
“……海草团？”
我坐在他身上，看向他。
“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还记得我，而不是把我吃掉？”
尽管面色苍白，但他依旧扯出一个笑容。
“我……”
我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下半身依旧还在。
我还有腿，肚子上的那张大嘴也安安静静地闭着……
“虽然不想承认……但白塔的那群家伙或许没说错……你的身体已经奇怪到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了。”
他看着我，眼神中带着复杂的情绪。
听不懂……
但是——
“我好饿。超级超级饿。”
“我知道……”
“等我们逃离这里……仪式已经被破坏，诅咒消退了，现在，我们可以离开这里。”
他说着，将身上皱巴巴的黄符撕下。
“我估计是动不了了……你先出去……跟屈乐说，这次事件的恶魔是伪灾级……让他赶快加派人手，趁着恶魔还在虚弱期。”
我只是看着他，腹中的饥饿让我很难思考其他内容。
我现在只在意一件事。
“陆休。”
我开口了。
“我想吃掉它。”
“咳咳咳……你是不是脑子烧糊涂了？”
听见我的话，他连忙咳嗽，擦去嘴角新溢出的血迹。
“没有糊涂，我想要吃……”
我饿了，我想要吃掉它；它打了我，我想要吃它；它伤害了你，我想要吃它。
最重要的是。
杀了它，我就可以要求超大杯、加苹果的苦岩火村了。
“所以，我想要吃掉它。”
这不是请求，也不是询问，而是我的宣言。
“……”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了，“你会被杀死的。”
“不会的，只要我吃得快，就不会被杀死。”
“……我最多只能开三枪，而且保不准还会打到你。”
“那我就吃掉你。”
他倒是笑了。
“一起完蛋。”我说完，继续补充，“一起去黄色的河里散步。”
“是黄泉啦笨蛋！”
他笑骂一声，撑着墙壁，想要站起身，却无力地滑落，而这时，一只手扶住了他。
我撑起他的身子，忍不住皱起眉头，“你好重。”
“那你别扶。”
“才不听你的。”
就这样，我带着他，一步一步，蹒跚着，朝着门外走去，走上布满裂痕的楼梯，走上血色浸染的天台。
去走向，属于我们上次未完的战场。
——也是属于我的，第一次狩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