璐璐米娅心里吐槽，她亲眼见到那些魔导人偶被丢进熔炉里回收，只剩残肢断臂，即便眼球都流出来也要在熔炉里哭喊惨叫，强调自己还有利用价值的画面，简直是地狱绘卷。

对了，用面板看看依诺。

然后，璐璐米娅整个人愣在原地。

这是什么鬼亮度？

仿佛暴露在夏季正午的阳光下，眼睛都快被刺瞎。依诺身上燃烧的火焰比璐璐米娅见过的任何人都要明亮和宏大，金色火焰直达天花板，甚至出现穿模。

几乎下意识的，她停下脚步，依诺还以为璐璐米娅回想起被拆解的恐惧，和璐璐米娅一同停下来，这时璐璐米娅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又重新迈步往前走。

她忍不住悄悄朝依诺靠了一步，结果即便直接触碰到火焰，她也没有感觉到灼痛，这些火焰明显只是视觉效果，没有实体。

虽然不知道火焰代表什么，但这个规模也太离谱了。璐璐米娅心想，她顶着快把眼睛闪瞎的金光，目光扫向依诺的面板。

「姓名：依诺」

「称号：『无瑕之圣子』、『癫狂的血姬』、『水之大圣灵的认可』、『努力的天才』、『背离者』……」

虽然还有其他显示为『□□』的称号，但以自己目前的数值并不能看见。璐璐米娅不认为现在的自己对依诺有多少了解，能看见不止一个词条，恐怕和正念值下降得厉害有关。也就是正念值下降得越多，能看见的就越多。

话说回来，『癫狂的血姬』和『背离者』这两个称号一看就问题很大，再配上这个规模大到恐怖的火焰，果然不能轻易相信依诺。

璐璐米娅思考之时，两人已经来到魔法工坊主莱恩的办公室门口。依诺只是和门前的魔导人偶交代两句，便得到进门许可。

依旧是那个亮到过分的落地窗，太阳直射进来，刚进门的人连屋内有什么都看不清。只是这次莱恩没有坐在办公桌后，他在门边恭迎着，刚见到依诺便露出谄媚笑容。

秃顶的脑袋格外滑稽。

“圣子大人，您怎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来了，莫非是看上之前给您推荐的魔导人偶？这种事情您只需知会一声，我立马就派人给您送去——她怎么在您身边？”

莱恩差点尖叫出声，仿佛见到鬼一般说话都结巴起来。

“她，这这……依诺大人，这混蛋不会借钱借到您头上了吧？您放心，我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答案，这就通知回收室的人——”

“坐下来谈吧。”依诺面无表情地将手心朝着莱恩，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我今天来是想买下她。多少钱，你开价。”

“啊？”这下莱恩是真的大白天见到鬼，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他满脸不可思议，嘴巴大到能塞下一个苹果，“圣子大人，您确定要买这个废——这个小可爱？”

因为被依诺瞪了一眼，莱恩连忙改口。

他只是爱财，不是傻子，从两人的站位就能看出依诺很宠璐璐米娅。只是依诺这个地位的圣子居然选择一个废物人偶跟随自己，他实在担心依诺是被璐璐米娅的花言巧语哄骗。

若真是如此，自己的魔法工坊就真的没法再开下去。

莱恩的额头上冒起一连串冷汗，他理了理衣襟，故作绅士地坐到依诺对面。

“圣子大人，出于职业道德，我得提醒您。您看中的这个魔导人偶身上有许多结构性问题。首先她不会贵族和教会的礼仪，说话也不习惯用敬语，魔法能力低下，连最基本的侍奉知识都没掌握。”

“虽然过去被誉为天使或者完美的魔导人偶，但那都是外行不清楚情况的谣传。实际上这个小可爱既不能照料您的生活，也无法保护您的安全，当花瓶都嫌年纪太小……”

面对莱恩苦口婆心的规劝，依诺端起茶杯，淡然点头。

“嗯，我派人打听过，早已知晓。”

那你还选这个小王八蛋！

莱恩简直要抓狂，这小崽子得罪一个四皇女还不够，怎么连教会也惹上了？

他狠狠剜了眼面色僵硬的璐璐米娅，继续苦口婆心地强调。

“她还欠了别人很多钱，现在声名狼藉。前几天那些债主还一起找到我，如果您选择她，您的名声也会受损。我们工坊有其他更优秀的魔导人偶，您完全可以选择他们，我现在就能带您去挑选！”

“无妨，那些债我替她还。”

“嘶……”

你到底给圣子大人灌了什么迷魂汤？莱恩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露出颇为精彩的神情。

依诺微笑着看向璐璐米娅，“你欠了那些人多少钱？”

“我……我也不知道。”璐璐米娅僵硬地回答。

唯有这个话题，璐璐米娅是真的硬气不起来，因为原主太窝囊，拆东墙补西墙的利滚利之下，早就裹不清债务。尽管她一直在心里强调这是原主欠的债，和自己没关系，但她用角想都知道，这套说辞骗骗自己差不多得了。

“您看！她连自己欠了多少钱都不知道，就是纯废——”

“莱恩会长，你在质疑我的眼光？”

“没有，绝对没有！我只是想解释，她光四皇女殿下那里就欠了五千枚金币！”

依诺：“……”

在这个瞬间，紧张到一动也不敢动的璐璐米娅察觉到依诺凝固的表情，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在那“五千枚金币”的话语下停止流动。

璐璐米娅甚至看见依诺端着茶杯的手都抖了抖。

好在依诺素质极高，很快恢复镇定，她放下茶杯，低声思索着。

“金币五千枚……还是欠的四皇女……”

实话说，哪怕是身为无瑕之圣子的她也拿不出五千枚金币。

首先她只是圣子候选，不是真正的圣子，无法随意调配教会的资源；其次她出身贫寒，不像四皇女那样生下来就泡在蜜罐里；最后她并非王都教区本地人，而是欧恩海姆王国边境教区筛选出的圣子候选，在王都没有多少实际影响力。

以她现在的经济实力，最多也就一次性拿出七百枚金币，这还是掏空家底，尽可能利用身份便利的情况。

此外对方是四皇女，她也无法拿身份让人让步。

谁都知道欧恩海姆王国的四皇女身份特殊。她既是「欧恩海姆神圣国」的四皇女，也是邻国「瑟兰帝国」的第七皇女，同时拥有两个国家的王室血统。

辛蕾拉这次来欧恩海姆王国，只是回到小姨家，也就是当朝的第三王妃的身边看看。

而继续往深了说，四皇女辛蕾拉在瑟兰帝国是嫡女，拥有皇位继承权，在欧恩海姆神圣国则只是挂名的四皇女——目前的欧恩海姆国王只有三位子嗣——所以如果四皇女在欧恩海姆神圣国这边受了委屈，瑟兰帝国那边的反应会相当大，欧恩海姆神圣国的颜面也挂不住，会演变成严重的外交事件。

她食指轻轻敲击桌面，仰头思索。

到了这个地步，也差不多该放弃，依诺扭头望向正襟危坐的璐璐米娅，五千金币远远超出她的能力范畴。

——可那是正常人的选择，她依诺不一样，越是干不了的事情她越是要干，做不到岂不是显得自己不行？

她坐直身子，漂亮的蓝色瞳眸中充满坚决。

“这样，莱恩会长，你去通知四皇女，璐璐米娅欠的债我可以慢慢还，这一次先还五百枚金币，后面的部分我会托教会的人送到她手上，利息也照常算。在我还清这笔债之前，璐璐米娅必须一直保持无主状态，暂时由我领养，如何？”

“这……”

莱恩吞了口口水，依诺带给他的压迫感一点也不比四皇女小。

“领养肯定不行，领养代表她的所有权已经在您手里，常理来说，四皇女才是拥有她的合法人选，您这样四皇女那边我没法交代……改成租用如何？这样我对外也说得过去。”

“租用……”依诺沉吟片刻，最后看向璐璐米娅。

如同把人从孤儿院里领养出来的、真正的养父那样，她认真且严肃地询问璐璐米娅。

“你觉得呢？”

“我……”

讨厌这种被买卖的感觉。

璐璐米娅心里这么想，却很难说出口。与进门前不同，依诺与莱恩的争执让她对依诺的态度有了很大改观。眼前的蓝发女孩明明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女，却给人一种只要把事情交给她就可以放心的安全感，仿佛在无依无靠的世界里有了避风港。

如果要璐璐米娅形容，她会说这种安全感类似于父亲对儿女的庇护，也许能力不足，没有那么多钱，但一定会想方设法实现儿女的愿望。

当然，这只是璐璐米娅的想象，前世的她双亲早早离婚，从没体会过父爱。

真奇怪，快三十岁的自己居然从这么个女孩身上感受到被保护的安全感。是自己太多愁善感，还是环境使然？

穿越到异世界欠了别人许多钱，然后像野狗一样被撵得到处跑，这时出现一个人把自己拉到身后，认真地说要保护自己，换成其他人站在自己的立场，恐怕也会对依诺产生前所未有的好感吧。

如果儿时遭遇不公对待时，也有依诺这样的人站出来替自己说话，而不是被要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去招惹别人，自己的性格可能会截然不同。

不，我太多愁善感了。被艾米三言两语欺骗的事情还没过去两天，怎么能重蹈覆辙。

现在的自己是魔导人偶，魔导人偶在这个国家是没有人权的商品。倘若不想被别人用看商品的眼光看待，就必须自己强大起来，这样才能令他人的看法发生改观。

自己的命运要握在自己手里。

对上依诺那双带着询问与自责的蓝色眼眸，璐璐米娅深吸了口气，平静却又坚决地说。

“这笔债我自己还。”

“你还得起？”莱恩的声音陡然高了一调，肥得流油的脸上满是嗤笑，“你拿什么还？把你和制作你的希昂一起卖了都不够还四皇女的钱，还说还债。”

说到最后，莱恩已然被气笑。对于视财如命的他而言，依诺的提案是最佳方案，既替他还了债，又顺带卖掉璐璐米娅这个赔钱货。

一旁的依诺同样面露难色。

“光四皇女的五千枚金币就不是小数目，何况还欠了其他人钱。我说了会留下你，自然应该由我负责到底。”

“不，我是认真的。我和四皇女还有赌约，等明天见到结果再说也不迟。”

无视一旁莱恩的嘲弄，依诺还想说什么，可当她看见璐璐米娅那坚定不移的碧绿双眸后，到嘴边的话又收回去。她经常露出如此表情，这是下定决心的神色。

一旦下定决心，哪怕撞到南墙也要把墙撞破继续往前走。

这方面很像我。

试试看吧。

心情莫名愉快起来，依诺收起紧绷的表情，转而多了几分无可奈何的笑意，站起身替璐璐米娅拍板。

“莱恩，眼下就按璐璐米娅说的做。如果行不通，再用我刚才说的。既然明天四皇女会来这儿，到时候我也会作为负责人到场。”

“呃……”话说到这个份上，哪怕莱恩再不愿意也只能咬牙答应，“有圣子大人保证，我自是相信您，那就等明天结果出来再议。”

“嗯。”对着莱恩淡淡点头，依诺以比来时轻快不少的语调说道，“回去记得和我说说赌约的事情。”

“等等。”

璐璐米娅牵起依诺的衣袖往下拉了拉。

依诺的姣好脸庞先是浮现疑惑，然后意识到璐璐米娅是想对自己说悄悄话，她诧异地歪头，蹲下来让璐璐米娅耳语。

“呃……”

话到嘴边，璐璐米娅又犹豫起来。想到接下来的发言，她小脸一红，声音也变得细若蚊声，只能强装镇定地道。

“依诺，在我还完这笔债之前，我想请你先租下我。”

亲口对美少女说出这番话真是有够羞耻的，简直像在卖身。

“嗯？”

依诺先是错愕地看向璐璐米娅的娇俏脸蛋，旋即慢慢回味过来。渐渐地，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神色间多了许多品味到美味的揶揄。

虽然璐璐米娅已经尽可能不把羞耻表现在脸上，但紧抿的嘴唇、微微颤抖的睫毛、泛红的脸蛋以及不敢正视自己双眼的胆怯，都让她的羞耻心一览无余，变得格外可口。

这么一个我见犹怜的可爱幼女脸蛋微红，娇滴滴地耳语请求自己买下她，放在谁身上都会心花怒放，恨不能抱起来用力亲两口，立马答应她的请求。

璐璐米娅当然看见依诺的变化，她忍着难为情赶紧把话说完。

“等我赚钱了，我再把租我的钱还给你。”

应该不会被误解吧？

璐璐米娅真的不是故意装嫩诱骗依诺，而是很认真地为今后着想。

然而这番话听到依诺耳中却是另一番意思，她只看到璐璐米娅的独立，一个坚强的幼女可怜巴巴的求生。

依诺皱起眉，不悦地道，“你在看不起我？这点钱我还是付得起，不用你还。”

“我不是这个意思。”璐璐米娅着急声音都打结，“必须先商量好租金，免得他变卦。最好让那个租金变成固定价格，以后不会变的那种。”

“呵？工坊向来童叟无欺，我像那种坐地起价的人？原本这契约应该要你的制作者希昂也到场才能签，但今天我做主，只要先交两百金币的使用费，之后的租金一金币一个月，一百年不变，不包售后。”

莱恩被璐璐米娅气笑，直接去办公桌抽屉里取出一叠契约，放在沙发的茶几上。

璐璐米娅就是个赔钱货，他想脱手都来不及，这样以后犯了事也找不到自己头上。

至于两百枚金币的使用费，虽然比起制作璐璐米娅的费用而言肯定亏得裤衩都不剩，但想想璐璐米娅欠的那几千甚至上万枚金币，这已经是亏损最小化的选项。买家是圣子候选，他不敢耍猫腻。

“圣子大人觉得如何？”

“我嘛……”

看着身边璐璐米娅那如小鸡啄米般拼命点头，连小脸都憋红的可爱模样，依诺忍不住感到好笑。

她绷紧表情，尽可能维持圣子的从容，一锤定音。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