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祭宴结束后的第二天黎明。

尤娜盯着手上千河领各地教会送来的加急信件,瞳孔剧震。

昨天,短短一个白昼的时间内,十六条主干流的水坝,全部冲塌,失控的洪水咆哮冲刷周边所有土地,将小半个千河领都化为湿域。

她第一反应是“荒谬”。

开什么玩笑!这雨才下了几天!

“这不可能。”尤娜脸颊微白,本能向手下质疑。

虽然最近的天气绝对不正常,长此以往下去,肯定会出问题。可这才几天啊,怎么会突然捅出这么大的娄子?

“可,圣女大人,这是真的。”送信来的牧师面容惨淡,“我们各教区牧师借狮鹫飞过来,就是为了加急告诉您,出大事了啊!万一帝国要追究我们偷工减料的话……”

圣女小姐抬起手,示意牧师别继续说下去,因为公主玛格丽特还在旁边床上呼呼大睡,枕边沾染大片干涸的泪痕。

“先别急。”尤娜冷静,“这事不正常,你先把各地近半个月来的降雨量统计给我。”

“嗯……”

牧师连忙去整理报告。

拿到统计数据,尤娜懵了,因为除罗西城外,近七日千河领各教区的降雨量,几乎是罗西城的三到五倍!

罗西城都已经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特大暴雨了!

其他地方什么情况?雨之女神一瓢瓢舀水往地上浇吗?

难道……

尤娜忽然产生一个极为荒谬却又符合逻辑的猜测。

——某种不同寻常的恐怖力量,带来了千河领如今近乎于天灾的天气,而罗西城,靠驻扎的勇者,才压制住这股不祥力量。

以自身伟力,影响整个千河领气候,那得是什么恐怖存在?即便整个帝国史上,专精“支配序列”禁咒的几位勇者,也做不到这一步吧!

残酷现实砸在人脑袋上,令尤娜不得不起正视起那个昨日还觉荒唐可笑的谣言。

真龙。

要复苏了。

“难道……是真的?”尤娜先是失神,数秒后,又自己反驳自己,死命摇头:“不不不,绝不可能!说不定又是黑魔法师干的,这谣言就是他们煽动民乱的手段。”

对帝国而言,真龙是十分陌生的存在,迄今为止,帝国唯一能证实存在的真龙,是大勇者辛美尔之妻——奠定了如今皇室统治地位的那条黑龙。

已经一千四百多年了,帝国从未出过这种事。

总不能轮到她就这么倒霉吧?

可这……

尤娜纤手攥紧文件报告,坚韧昂贵的羊皮纸在她手中捏揉成团,她的思绪,也随那真龙之影逐渐飘远。

“圣女大人。”牧师又低声汇报,“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因为雨太大,浇毁了今年秋收,没家产的流民前几天就开始到处逃荒,人数越聚越多,咱们要不要施粥安抚……”

尤娜摇头,“没必要了。主干流的水坝一毁,大水冲下来,那些有家产的也躲不过,反而死得最快。就算活下来,照样得加入流民。”

她叹气,“整个千河领注定要变成烂泥沼,就各教区那点儿积蓄,丢进去连个水花都溅不起,反而容易施舍不公,激起民怨。”

“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牧师难受讶异。

尤娜想了一会儿,“嗯……通知各教区,放弃村级教堂,召回驻外牧师,都收缩回城市,预备即将可能到来的天灾。”

她下完命令,随后又安抚:“物资方面,我会向各位枢机申请调拨物资,助千河领各教区共度时艰,请诸君不必担心。”

“那流民……”

“相信帝国吧。”尤娜轻声道,“我们教会能力有限,爱莫能助,帝国才是该肩负起这件事的主要出力方。”

“我明白了。”牧师低头默哀,为那些可怜人祷告。

尤娜眺望窗外,心底却在盘算另一件事。

如今,所有战利品都已打包装车,所有部队都已有序撤离返乡,因为琼恩的胡闹,她用这些借口拖延了宫中命令好几日。

再不凯旋——陛下就真该不喜乃至生疑了。

所以最迟明早,他们必须出发。

“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琼恩,否则……”尤娜苦笑,她在心底默默警示自己,绝不能让勇者察觉端倪。

流民扩散得早,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蔓延到罗西城附近,但这不算什么大问题。

河坝崩塌是八百里加急快讯,坐狮鹫送的,现在罗西城又死了城主,乱作一团,整个城市里,目前只有她知道这些一手资讯。

只要她不告诉勇者,那就肯定能把勇者糊弄过去,让妇人之仁的勇者别管千河领这摊子破事,赶紧回帝都。

尤娜心底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可智者千虑,百密一疏,终究,尤娜还是不小心忽略了其中某个微小变量。

那就是……来送信的牧师们,完成加急任务,绷紧的心弦骤然一松,又因天灾临头而内心压抑,迫需发泄。于是,结伴去点了魅魔。

——尤娜把脑壳挠烂都想不到,从散会到返程的这两个小时里,他们能点一次魅魔!

于是。

当天晚上,千河领十六条主干流堤坝同时被冲塌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罗西城。

尤娜也迎来了面色阴沉的勇者登门。

“琼恩,有件事你不知道,其实牧师们在堤坝附近,发现了魔王里亚残党活跃的痕迹……”她还想用老借口糊弄过去。

但琼恩已非当年的琼恩,经历过罗西城主那番暴论洗礼,他早已不再相信尤娜这句老调重弹的谎言。

他脸黑:“魔王里亚还活着的时候,你们说都怪魔王里亚。现在魔王里亚死了,你们还要说都怪魔王里亚。尤娜小姐,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这么好糊弄的傻子吗?”

眼看老借口不管用,尤娜只好无奈坐下,拿出这几日各教区的降水量数据,苦口婆心和琼恩解释。

“琼恩,你要明白,任何设计都是有其承受阈值的。各地的洪水压根和堤坝没关系,那是直接从天上掉下来的洪水。这天气根本不正常,肯定有坏人作乱呐。”

“随便吧。”

琼恩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因为有更要紧的事。

“我来是有事求你。”他严肃,“尤娜小姐,我想跟你借圣教军,就借三天。这次不比上次,洪水波及太广,只有我一个人不够,我需要人,我需要很多训练有素的人,我会给他们发额外军饷。”

“可……”尤娜面色为难。

“尤娜小姐!”琼恩扶桌站起,忍不住心中怒意,“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圣教军不愿意去做,我付钱请他们去做,这都不行吗?”

“琼恩,不是付钱不付钱的事,是陛下已经等急了,我们必须尽早凯旋。”尤娜吞吞吐吐说出原委。

“尽早什么?”琼恩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侧过头,将耳朵对准尤娜。

“凯旋。”尤娜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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