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豆大的汗水自面颊上滑下,那一头靓丽的金发有几丝黏腻在嘴角,又被轻轻吐开。

凭他一人之血,救了无数寒月女修,更去了江清月身上那黏着的怪力,即便是他这特殊体质,也迫得姜辞面色苍白,话也未得说出口。

江清月受了姜辞精血滋润,身上伤势几尽痊愈。

只是嘴中道谢还未曾说出,那些字,都因那女帝的出现,卡在了喉咙。

“天尊冕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剩余的镇守军纷纷过来,鞠躬屈膝。

“平身退下,孤平日不好这些。”

“喏。”

镇守军这才退去。

女帝没着急打招呼,而是传唤了一声:

“阴阳婆婆何在?”

众人面面相觑,自然是知道,女帝喊的是谁。

她喊的是平日侍奉那皇女皇子左右的那两婆婆。

她们算是内殿中,女帝用得最顺手的。

要听状况,自然由她们汇报最合适。

“不好,不好了!母后!大事不好!”

女帝眉头一蹙,正见她那三侄女踉踉跄跄往这跑来看,嘴中大嚷一声:

“阴阳婆婆都死了!”

女帝那模糊不清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但周身原本平和下来的天尊之气,因苏月璃这声呼喊,骤然间再度翻涌。

她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连滚带爬、涕泪横流的三皇女身上: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苏月璃瞬间噤了声,只敢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女帝这才接着道:“说清楚,阴阳二老,如何死的?”

苏月璃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惧与悲愤,她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指向了那因精血损耗过度、被大长老搀扶着才能勉强站立的姜辞!

“是他!是那姜辞!是他杀了阴阳婆婆!”她声音尖利,带着哭腔,“今早我与阴阳婆婆途径后山,正巧撞见这姜辞鬼鬼祟祟,似在与那些狐妖传讯!阴阳婆婆上前盘问,他竟打了信号,忽然窜出几头狐妖突袭来,阴阳婆婆一时不察,为保我全身而退,竟…竟被他当场格杀!我…我拼死才逃出来报信啊母后!”

这颠倒黑白的指控如同平地惊雷,炸得寒月宫众人目瞪口呆。

“胡说八道!”大长老气得浑身发抖,厉声喝道,“三皇女!姜辞为了与狐妖相斗,一直在此医治他人,为此他耗尽精血,连站都站不稳,像是通那些狐妖的人么?”

“三皇女,你莫要血口喷人!”

寒月宫众人群情激奋,纷纷出声为姜辞辩白。

姜辞本人更是面色惨白,嘴唇翕动,想要辩解,可身子虚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本能地朝江清月看去,可已然痊愈地江清月不知何时,已离他有数尺有余。

那水亮的桃色唇瓣半抿着,终究慢慢吐出了两个字:

“清月...”

江清月没有回应他。

她只是站在女帝身侧,袖中的手早已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女帝缓缓抬步,走向被大长老搀扶着的姜辞。

她周身萦绕着莹莹紫气如渊如狱,所过之处,众人皆屏息垂首,不敢直视。

女帝在姜辞身前站定,那双淡紫眼眸落在这尤物那凄美面上,随即,目光向下微移。

先是那下巴上挂着的不知是雨滴还是泪。

再是那精致锁骨。

再是...

她的目光嘴中落在了他身上那件略显宽大、质地不凡的淡青衣袍上。

“嗯?”

女帝发出一声轻咦,伸出一根手指,虚虚拂过姜辞的衣襟袖摆。

刹那间,一丝狐妖之气,在女帝的感知中荡漾开来!

这气息虽然微薄,却绝对与方才涂山有青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同源。

只因衣袍离体已久,淡得几乎难以察觉,若非女帝修为通天,绝难捕捉。

“这衣袍,是那些狐妖身上的吧…”女帝收回手指,声音平淡,却如同最终的审判,响彻在每个人耳边,“看来,月璃皇女所言,并非空穴来风。”

此言一出,如同冰水泼入滚油,寒月宫众人瞬间哑然。

大长老搀扶姜辞的手也猛地一紧,她本能地向前一步,将姜辞护在身后!

沧月女帝佘伽君好似是觉得事情有意思了起来,那双淡紫冰眸朝那寒月宫大长老瞥去:

“怎么,你们寒月宫,要护他?”

姜辞猛地睁大了眼睛!

他张了张嘴,想言语几句,可这衣袍...他也解释不清...

“不…不是…”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泪水混杂着汗水滑落,所有的辩解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江清月心沉到谷底,浑身微颤。

再看向姜辞时,两人的目光对视了片刻。

小辞...

...

她曾记得的吧,小的时候,她长得比较慢,最开始,她的个子比起姜辞,还要矮一个头。

她懂事的也慢,在姜辞回洗衣做饭弹琴的时候,她还在天真地跳花绳。

小时,长老和宫主都忙,照顾她的,自然也是姜辞。

“姜辞弟弟,平日我扔你泥巴,晚上回去了你还是要吭哧吭哧地给我做饭,你是不是就是喜欢被我欺负呀?”

“啊呀,江姐姐你别在我做饭的时候闹,待会锅里的菜都糊了。”

“切,真窝囊,笨蛋姜弟弟...以后若有人欺负你,便来找我,我替你出头,我可厉害了!”

“...你平日少捉弄我些就好了...”

“你不想挨我捉弄,你就跟阿妈说,不照顾我便是了。你以为我稀罕你照顾呢~”

“...唔...”

...

女帝转身,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江清月身上,稍稍挑眉:

“江宫主,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姜辞身为你的正夫,却勾结狐妖,残害皇室供奉,此乃滔天大罪!你寒月宫管教不严之责,恐怕也难辞其咎吧?”

女帝分明就是要在这时趁机敲打乃至拿捏整个寒月宫!

江清月胸她猛地抬头,迎上女帝的目光。

她颤抖地吸了一口凉气,随后道:

“是本宫管教不严了...”

“贵宫主如此这般,让孤日后如何安心将三太子交于你手?罢了,吉日将近,况且这些时日,也难为你东跑西跑了。如今你就按你之前所说,把你这妖夫休了。速速带着太子跟孤回宫,还来得及成婚。”

!!!

姜辞闻言,猛然转头,再见江清月时,她的面色亦然整个阴沉下来。

“陛下所言…极是。”

姜辞难以置信,想要挣脱大长老的搀扶,可如今他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

女帝微微点头,表现得甚是满意。

她以自己那三侄子做饵,本就是要钓寒月宫这条大鱼,正好借此机会好好敲打一番。

“江宫主如此深明大义,孤心甚慰。”佘伽君趁热打铁:“既然如此,便在此处,将休书写了吧。了却这桩孽缘,也好随孤回宫,接着准备与太子的婚事。”

“宫主!不可啊!”大长老再也忍不住,急声喊道,老泪纵横,“小姜他为了救我们,为了救您,已然耗尽心力,他怎会...”

“这位长老!”一个女兵猛地打断她,她面色冷厉如刀,“还请松手挪步,末将要擒人了。”

“滚——”

“你敢抗旨?”

那女将的剑瞬间拔出,架在了大长老的脖颈上。

下一刻,江清月走了过来,取出一张休书递来:

“今,寒月宫主江清月,休去正夫姜辞。自此之后,女婚男嫁,各不相干,恩断义绝。”

“清月你!”

大长老目眦欲裂,开口欲骂,却被姜辞扯了扯衣袖。

“罢...罢...”

娇柔几声,自那美人嘴中喃出。

他轻轻地收回了被长老牵着的手,将那休书接过。

那双来不及穿鞋的白嫩小腿还带着些许不知在哪磕蹭的血痕,轻轻迈了出去:

他没有回头,对着大长老轻喃一句:

“大长老...别了...”

...

江清月只感觉意识断了线,直到下次清明时,才发现自己已然卑躬屈膝:

“清月…领旨。”

她对着女帝的背影,再次躬身行礼。

鸾驾升起,天外,飞来了迎接她们沧月天尊的法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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