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金色的鹿眸扫过这间“十字路口”房间。

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与蛋白质烧焦的臭气混合在一起，熏得人鼻腔发酸。

几具魔族高大的尸体以扭曲的姿态倒在地上，暗红色的血液汇成一片片粘稠的水洼，映出顶上石块缝隙透下的一点微光。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具身体依然纤细，皮肤光洁，除了大腿上那道正在干涸的血痕，几乎看不到战斗的迹象。

另一边，沃华德正将那件破烂的武装衣重新套上，他每动一下，新缝合的伤口周围的肌肉都会抽搐。

索薇尼娅自然上前，帮他穿好武装衣，再蹲下，帮他把腿甲穿上，用武装衣的绳子系上腿甲。

板甲就一点不好，穿脱需协作。

不过索薇尼娅闭着眼睛也能帮人穿好盔甲。

她看着沃华德，看着手上凹凸不平的板甲。

真是个耐用的工具。

索薇尼娅在心中评价道。

但同时，另一个念头无法抑制地浮现出来：

刚才那一记飞斧，如果沃华德没有牵制住血斧，如果她的【炽热一击+1】没能劈开那柄板斧，只要那板斧轻轻一磕到她的脑袋，她就没了。

她的卡组精简，但缺乏“防御端”，也就是防御不足。

她的所有计划，都建立在这具身体完好无损的前提下，至少能撑过三天吧。

一个疏忽，一次误判，一根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流矢，就能让她所有的谋划变成一个笑话。

她不能容忍这种事发生。

于是，这位前魔王殿第一天王，开始像个拾荒者一样，在自己昔日部下的尸体堆里翻找起来。

她的目光掠过那些魔族们，他们的头盔都太大了，戴上去能把她整个人罩住。

终于，她的视线落在一具身材相对“娇小”的魔族尸体上。

那应该是一位粉神信徒，或者是有精灵血统。

身高大概只比她高出一个头，此刻他面朝下趴着，后脑勺被钝器砸得塌陷下去。

黑色的头盔嵌在头骨里，周围是一圈暗红色物质，由浆和碎骨组成。

一阵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

索薇尼娅的喉咙动了一下，强行把那股酸水咽了回去。

她皱起眉头，盯着那滩令人作呕的混合物。

这感觉很陌生。想当年，曾亲手捏爆过不少头颅，威慑敌人，血液和脑浆溅满全身是家常便饭，从未有过任何不适。

可现在，仅仅是看着，这具身体就在发出抗议。

没用的东西。

索薇尼娅在心里咒骂着这具身体的脆弱。

她走到尸体旁，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头盔的边缘，试图把它拔出来。

头盔被血浆和组织粘得很牢，她只得多派出几根手指，用力一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撕扯声，头盔终于脱离了那个破碎的头颅，还带出几缕灰白色的粘稠物。

她把头盔拿到一旁，在地上找了一块还算干净死人衣服，用力擦拭着上面的污秽。

她擦得很仔细，将外面能看到的血迹和组织碎块全都刮掉，直到头盔露出黑铁的本色。

但一股恶臭却像是刻进了金属的缝隙里，怎么也无法去除。

索薇尼娅举着头盔，犹豫了片刻。这东西闻起来就像一个腐烂的垃圾桶。戴在头上，那股味道会一直萦绕在鼻尖。

为了活下去。她对自己说。

她屏住呼吸，像是接受某种刑罚一样，把那个散发着恶臭的头盔扣在了自己头上。

黏糊糊的内衬贴上头皮，一股寒意顺着脊椎传遍全身。

头盔的尺寸还是稍微大了不少，戴着晃荡。更糟糕的是，头盔两侧的设计完全没有考虑到精灵的生理结构，金属边缘压迫着她那对尖长的耳朵。

之前她剑舞受伤的耳朵，此刻更是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不舒服，恶心，还有疼痛。各种负面感受交织在一起。

她晃了晃脑袋，头盔也跟着晃动，视野受限，耳朵的疼痛愈发明显。她无意中瞥见地上的一滩血水中自己的倒影：

一个身形苗条、穿着华丽金纹长袖和短裙的精灵少女，却顶着完全不合尺寸的黑色铁盔……

好丑！

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堂堂魔王麾下第一天王，又何时在意过自己是美是丑？

这种想法本身就是一种堕落！

沃华德已经穿戴整齐，他丢掉了那柄用着不顺手的巨斧，从血斧的尸体旁捡起了一把长剑。

他看到索薇尼娅的“新造型”，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这头盔不错，很结实。准备好出发了吗？”

他的语气里没有嘲笑，只有从战士角度出发的认可。但这句称赞在索薇尼娅听来却格外刺耳。

她开口问道：“……只是为了安全。看起来会不会很碍事？”

沃华德显然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

“碍事总比暴毙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索薇尼娅沉默了。她走上前，伸出手，说：“我看看你的新武器。”

手自然地搭在了沃华德握着剑柄的手背，听到了他的心声：

“索薇尼娅小姐……戴上这头盔确实有点不伦不类，像一朵娇艳的花插在了一个破铁罐里。不过，她能想到保护自己，这是好事。她比我想象的要坚强。”

一朵花插在破铁罐里？这蠢狗在想什么？！这分明是充满战术性的选择，一顶头盔比身上所有的护甲都重要，不漂亮就不漂亮，一朵花插在破铁罐里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充满了战术的美吗？

算了，没必要在乎蠢狗，他还有两天半可活。

她松开手，向着房间的另一个出口走去。

“跟上，我们没时间浪费了。”

她的声音从头盔下传出，带着金属的回音，听起来比平时更加冷漠。

接下来的路途，验证了索薇尼娅选择的“危险路线”并非虚言——当然沃华德不知道。

魔王殿内部的混乱远超想象，权力的真空让这里变成了一个巨大而血腥的斗兽场。他们几乎每经过两三个房间，就会遭遇一场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