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和天花板被漆成温馨的鹅黄色，凡是能看见的边角全部被鎏金装饰包裹，厚重而多彩的地毯纤尘不染，不止衣柜，连屋内的桌椅也都刻有极具宗教色彩的浮雕。
更重要的是，屋子里飘荡着好闻的香水气息，混合清洗不久的女性衣物的芬芳，告诉来者这间卧室的主人是一位少女。
被誉为「无瑕之圣子」的依诺正坐在床边。
在阳光照耀下，少女的浅蓝色长发透露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冰色光泽，配合一身的素白长裙以及恬静美好的面容，让人联想到午后小憩的圣母，仅仅坐在那儿就是艺术品。
倘若再将镜头推近一点，瞥见那上翘的修长睫毛、玲珑俏鼻、平和的气质以及自内而外的圣洁光辉，属于走在大街上会让信徒顶礼膜拜，以为自己见到天使本尊的奇迹存在。
只是此刻这位天使的内心并不安宁，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断握紧又松开，望着床榻上躺了一整天的女孩苦恼不已。
早知道就不开那个玩笑。
依诺心中充满懊恼，前天晚上她参与围剿魔导人偶走私犯的行动，并在行动快结束时找到那位顶着龙角与尾巴的有趣人偶。
她本想和女孩开个玩笑，以吸血姬之姿调戏了一番女孩，结果那位女孩直接哭着晕倒在她面前，即便施加能给予的最高等级的治愈魔法，女孩也没有醒来迹象，让她颇为头大。
距离围剿结束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天两夜，要是让事情传出去，无瑕之圣子的名声就要不复存在。
但鬼知道那个敢和走私犯插科打诨，直接骂对方“神经”的女孩这么经不住吓啊。
依诺恼火地挠头，她既是月下的吸血鬼，也是那个被璐璐米娅吐槽话多的削瘦男。改变外在容貌对于她这个级别的吸血鬼来说轻而易举，魔法可以做到许多超出想象的事。
“咚咚。”
“进来吧。”
敲门声让依诺赶紧端正坐好，随后门外走进一位戴着修女头巾的年长女性。她先是看了眼床上躺着、安静到仿佛没了气息的龙族女孩，然后对依诺躬身行礼。
“依诺大人，今天的训练也推迟吗？”
“嗯。”
“可这里不是葛芬教区，推辞的多了，主教大人会不满。”
“主教大人不可能不满，不满的人只有枢机。他要是问起来，你就说那种给小孩子的训练不适合我，我有更重要的事情。”
依诺不满地连连摆手，示意年长女人出去。但年长女人并未听从，她态度更恭敬了些，余光扫了眼床榻上的璐璐米娅。
“她只是个无主的魔导人偶，您也调查过她的背景。她欠了别人不少钱，风评很差，即便出了什么事，也只需赔给魔法工坊一笔钱，没有人会指责您。所谓的完美，只是魔导工坊为了卖出高价做的宣传。”
“宣传？莎琳娜，你见过这么像活人的魔导人偶？她身上感觉不到一点魔导人偶的死板。不管外人怎么说，我就是不想去见那个枢机。璐璐米娅的伤势是我造成，她什么时候醒我就什么时候去教会。”
“可——”
“莎琳娜。”
依诺将手心对着年长修女，动作中的驱逐之意溢于言表。
莎琳娜欲言又止，所有话语化作沉沉的叹息。
“我知道了。”
“还有，”依诺叫住准备离开的莎琳娜，“那个提供情报的人找到了么。这群走私犯背后是那位公爵，能和教会同步调查出走私犯的具体位置，还愿意共享情报，来头定然不小。”
“没有头绪，对方的隐匿能力超出我们的能力范畴。”
“也是。牵扯这么大，愿意被我们调查出来就见鬼了。行了，麻烦你了。”
依诺无奈地叹了口气，直到莎琳娜关上门，她才改为单手撑着姣好下巴，思考起刚才的问题。
前天晚上他们发起围剿之前，骑士团的岗哨曾收到过一张纸条，其上明确写了走私犯的位置以及动向，甚至连对方据点里有多少人，什么实力都写得一清二楚。
倘若那只是一伙普通强盗，这封告密信什么也不算，可问题是那伙走私犯在王都里有内应，教会与王国针对走私犯进行过好几次围剿都失败，后来才知道他们背后有这个国家公爵的影子。
很难想象在不依靠教会的情况下，究竟是哪股势力敢和公爵的爪牙叫板。
除此之外，教会登陆时岸上的那把火也很巧合。
到底是谁呢。
依诺眉头紧皱。
算了，这不是自己能管的事，眼下的自己级别不够。
将杂绪逐出脑海，依诺长长伸了个懒腰，天鹅般的美丽脖颈与白皙到耀眼的肌肤顿时展露无遗，令人感到炫目。
她前倾身子，长叹一声，澄澈的浅蓝瞳眸中满是无聊。
“你到底什么时候醒啊……”
◇
仿佛从深海浮上海面，璐璐米娅觉得身体越来越温暖。随着阳光在水面制造出粼粼波光，敞亮的世界在她眼里快速放大。
然后，她破开水面，睁开双眼。
好刺眼。
不过精神很好，思维也前所未有的敏捷，自从大学毕业后，她就几乎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哪怕睡足九个小时，醒来后的大脑也依旧会昏昏沉沉。
感觉活过来了。
充足睡眠带来的是极为畅快的心情，可下一秒，她又觉得哪里不对。
等等，我不是死了吗？
脑海里回忆起自己最后见到的，身首异处的尸体以及那位全身沾满鲜血，高举银色十字剑的恶魔，璐璐米娅顿时如坠冰窖，死亡恐惧让阳光都变得冰冷，连带着冷汗拼命渗出。
一旦回想起那双妖异而恐怖的蓝色眼眸，身体便控制不住的起鸡皮疙瘩。
她赶紧摸了摸脖子。
还好，脑袋还在，自己还活着。
……不过这卧室华丽过头了吧，是四皇女救了我？
璐璐米娅愣愣地打量，空气中好闻的少女芬芳令她抽了抽鼻子，她微微扭头，寻找房门。
下一秒。
视线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浅蓝色眼睛，这双眼睛里充满好奇，让人联想到打量猎物的野兽。
刹那间，世界安静下来，血液凝固，呼吸停止，惊悚感沿着璐璐米娅的神经乱窜，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告警，这是死亡信号。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就是那个恶魔！
眼睛和昨晚看到的嗜杀眼神完全一致，死亡恐惧令璐璐米娅几乎瞬间从床上弹起，连滚带爬地哭着往窗台跑。
“『冷静祝福』”
可惜她没爬两步就发现自己被什么东西拉住，她惊恐万分地回头，发现是一位颇为漂亮，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拽着她的尾巴。
和四皇女高挑的身材相比，少女显得有些娇小，但神色中却有种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沉稳，精雕细琢的五官让人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随风而动的浅蓝色长发更是有种淡雅纯洁的美好。
尤其在素白长裙衬托下，少女全身散发出一种温和气质，全身没有一点金色，却给人透露出圣洁光辉的错觉，以至于刚才还惊恐万分的璐璐米娅几秒就平静下来。
天使也不过如此。
璐璐米娅心想，面前这个女孩具有令人平静下来的力量，不对，她刚才就是用了强行让人平静的魔法。
“咳哼，你总算醒了。”
依诺看了眼自己拖着璐璐米娅尾巴，璐璐米娅在床上爬的不雅姿势，尴尬地收回手。
“我叫依诺，水之大圣灵·圣伊丝特尔大人的圣子候选，是我把你从那两个走私犯手里救下来，身上的伤也是我替你治好。”
“你刚下船的时候和我开玩笑，我以为你是那种，嗯……那种成熟设定的魔导人偶，所以那晚想和你开个玩笑，没想到你会直接晕过去，抱歉。”
“呃……”
璐璐米娅陷入呆然，她在试图捋清事情经过。
最终她注意到华点——桌上放着一把样式颇为绮莉的银色十字剑。她先是把自己的尾巴薅回来，然后保持在一个安全距离问道。
“你的意思是……我睡了一整天？”
“是一天两夜。”
“然后那天我下船时遇见的男人是你，后来杀了艾米的人也是你？”
“没错。教会早就制定围剿走私犯的计划，那天我们拦截了一艘走私犯的商船，乔装打扮进去就是为了解救被困的魔导人偶，把走私犯一网打尽。改变外表对我而言不是困难的魔法，只是会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依诺颇为自得地说完，又拿余光瞥了眼床上跪坐着的璐璐米娅。
此时的璐璐米娅穿着和依诺相似的素白睡衣，仿若绸缎的银白长发随意披散在床上，配合白藕般的光滑脚踝与精致五官，格外小巧玲珑。
只是她看过来的眼睛里仍有十足的警惕与畏惧，让人联想到蜷缩在墙角的小猫。
果然前天晚上给她吓得够呛。
依诺再次感到无奈。
“我调查过你的身份，被誉为完美的魔导人偶，并且是无主的个体。因为欠了很多钱，现在无家可归。”
“发生被舍友绑架这种事，我想你应该也不敢再回宿舍住，不如先住在我这里如何？我虽然刚到王都住下不久，但有教会庇护，没人敢对你不利。”
右手抵着下巴，依诺思索片刻后眼睛一亮。
“干脆做我的魔导人偶怎么样？正好我身边缺一个——”
“我拒绝。”
璐璐米娅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