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里希小姐。”他的声音压得平缓,避开了任何可能刺痛人的词,只将目光落在菲莉雅攥紧的衣角上——那里还沾着一点未洗去的海盐,是菲律宾海留下的痕迹。
菲莉雅没抬头,下巴抵着膝盖,视线钉在地板缝隙里。“他们说我是唯一的幸存者。”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海水泡过的沙哑,“可活着……到底是为什么?”
查理曼俯身,假意拨弄枯兰的枯叶,指腹擦过早已干硬的叶脉。余光里,门口换班的护工正低头记录,白大褂袖口下,一枚银色蛇徽闪了闪——那是大卫派的标记,果然盯得紧。他心里微沉:不能让他们先用强硬手段吓住这孩子。“有人觉得,活着是侥幸;也有人觉得,能扛过那场海难的,本就该有不一样的分量。”他刻意顿了顿,避开“为什么活下来”的追问,只往“能力”上引,“你手腕上的印子,昨天还深得见骨,不是吗?”
菲莉雅的肩膀猛地一缩,像被烫到似的捂住手腕。那里只剩一道浅红的痕,是昨夜用碎片划的,如今连结痂的痕迹都没留。“这是诅咒。”她的声音发颤,冰蓝色的眸子里蒙起雾,“连死都做不到,算什么活着?”
查理曼直起身,权杖轻轻叩了下地板,声响在寂静里荡开,恰好盖过门外护工细微的脚步声。他心里清楚,此刻不能急着说“力量”“使命”,得先戳中她的不甘:“可你昨天划下去的时候,心里想的,难道只是死吗?”他目光扫过菲莉雅攥紧的拳头,“我猜,你至少还想知道——为什么偏偏是你,带着这样的‘不一样’活下来。”
“不一样”三个字像细针,轻轻刺了菲莉雅一下。她终于抬眼,视线撞进查理曼的目光里——那里面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了然的平静。她忽然想起海面上漂浮的座椅海绵,想起姐姐最后落在她肩上的手,那些画面里,藏着一丝没说出口的“不甘心”。
“浮士德里,不是所有人都懂‘不一样’的重量。”查理曼往门口挪了半步,挡住了护工投来的视线,语气里多了点隐晦的提醒,“有人爱用笼子装住特别的东西,觉得这样才好控制;我却觉得,该让它自己慢慢长,长到能看清自己要去的地方。”他说这话时,指尖在权杖上敲了敲,节奏和心跳重合——得让她知道,这里不止有想控制她的人。
菲莉雅的呼吸渐渐稳了些。她松开攥紧的衣角,海盐颗粒落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查理曼的话像潮水,漫过她用绝望筑起的堤岸,而堤岸下,那点“不甘心”正慢慢冒头,变成一丝模糊的念头:或许,活着不只是赎罪,还能找些“答案”。
“想不清楚也没关系。”查理曼走向门口,身影在月光里拉得很长。他心里盘算着:至少让她动了“找答案”的念头,比大卫派的硬来好得多。“等你想知道‘不一样’到底是什么时,敲敲门就好。”
脚步声渐远,病房重归寂静。菲莉雅盯着那扇门,门板上的木纹在月光下舒展,像极了姐姐曾给她画过的海浪。许久,她缓缓撑起身子,关节发出细微的声响,却没再像之前那样蜷缩。她走到门边,掌心按在冰凉的门板上,指甲抵着木纹,轻轻敲了三下。
门开时,护工警惕的目光扫过来,却在触及她眼神时顿了顿——那双眼眸里的雾散了些,剩下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却又藏着一点不肯熄灭的光。“我想见……能告诉我‘不一样’是什么的人。”她的声音嘶哑,却没半分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