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间里学生们下楼的交谈渐渐散去。
我拎着一只装满水的塑料桶,有着【不屈】加持,沉甸甸的重量对我来说跟拎个空桶没区别。
不过为了维持普通人设只能表现出较为吃力的状态。
今天轮到我值日,不得不滞留学校。
这正是我最讨厌的额外能量消耗。
水面随着手臂摇摆的弧度轻微晃动,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
自从被迫参与那场篮球赛。
所带来的后续效应远比我预想中要更加绵长。
这几天,我在班级里的存在感明显提升。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清晨走进教室,主动打招呼的同学多了起来。
那些曾经只是模糊面孔的男生会对我挤眉弄眼的说一句“盖帽侠早啊”。
几个胆子大些的女生也会在我经过时低笑调侃。
这些变化尚在可控范围内,无伤大雅。
毕竟我在他们眼中的形象,依然是位体能极差偶尔能爆发出点天赋的同学。
“普通人设”没有崩塌。
真正感到麻烦的,有两件事。
其一,是夏诗语。
她显然从别人口中详细听说了那场比赛的经过。
看向我的目光再次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那种发现了“报废玩具”其实还隐藏着新功能的审视与探究,如芒刺一般让我不适。
其二,原本塞满了参考书的课桌抽屉里开始时不时多出几封粉色的纸质信件。
我对这些突如其来的情书感到头疼,并且由衷不解。
明明只是打了场全程摸鱼的篮球赛。
走狗屎运进了一球,盖了一个帽,就能让受欢迎程度直线上升到这种地步?
这些女生的荷尔蒙是不是太过廉价了?
还是说这个爽文世界的逻辑就是如此肤浅,如此直白?
我眼中的麻烦在王磊和猴子眼里却是值得顶礼膜拜的神迹。
两人看着我将那些信封原封不动扔进垃圾桶,脸上嫉妒与痛心疾首的表情不断来回切换。
他们由此得出简单粗暴的结论。
打篮球就能变酷,变酷就能收情书
以至于天天在我耳边嚷嚷着“从今天起我也要苦练篮球”,并缠着传授“盖帽秘诀”。
对此,我只能报以无语的沉默。
下午放学,喧闹的校园归于平静。
我步伐拖沓的拎着水桶走在通往教室的楼梯口,脑子里已经在盘算今晚要刷哪几套卷子。
就在拐角处,瞳孔里纤细文静的倩影逐步放大。
是沈软软。
她背着书包,从楼上走下来。
对方穿着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专注定制校服,步履轻盈无声,看样子也是刚整理完东西准备回家。
我第一反应是假装没看见。
立刻低下头,目光聚焦到自己脚尖那双洗得发白的运动鞋。
与这类“麻烦的中心”扯上关系,从来都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林同学?”
我充作没听见,继续低头往前走。
打算用最节能的方式避开这场不必要的社交。
沈软软却直接走到面前。
身上传来股极淡,应该是洗过衣物后在阳光下晒过的清新气息,没有夏诗语那种咄咄逼人的香水味。
“林同学。”
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响起。
温柔又不容忽视。
无视计划被戳破,我不得不停下。
拎着水桶的手紧了紧,桶里装满的水因为这个急停溅出来几滴。
抬起头,脸上挂起那副应付社交时专用表情,“沈同学,还没回家?”
“刚去办公室问了老师几个问题。”
回答一仍旧贯的得体。
看了眼我手中的水桶,少女干净剔透的美眸闪过了然之色,“今天三班是你值日吗?辛苦了。”
“还好,轮到我了而已。”我搪塞应着,已经准备找借口开溜。
她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倒像与老友闲聊般抛出新的话题。
“最近...听说你收到了很多.......信?”
说这话时,少女的声音压得比较轻,听不出里面情绪。
脸上也不是其他女生带着八卦的神情,只是温柔陈述一个事实。
“啊?”
我没料到她会提起这个,顿觉尴尬,“都是些误会。”
“误会吗.......”少女柔声重复了遍,没有再深究。
目光从我的脸上滑过,落在身后那被夕阳拉长的影子上。
“说起来。”
语气忽然变得飘忽,陷入了短暂回忆,“林同学......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呢。”
“嗯?”我有些不解。
“就是,很会若无其事的......帮助别人。”
少女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我身上,眼神比往常要柔和几个度。
“其实......初中的时候,我一直想找机会好好谢谢你。”
初中?谢我?
中央处理器飞速运转起来,试图从那些被标记为“低价值信息”的记忆碎片中搜索出与此相关的内容。
作为一个极致的节能主义者,除了因必要社交不得不记住中心角色们例如“沈软软初中匿名捐款事件”以外。
大脑会定期将那些不会对未来产生影响的不重要“垃圾文件”进行深度清理。
所以,搜索的结果是.......
一片空白。
于是,我说出了句发自肺腑的实话。
“有吗?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
正准备再说点什么来结束话题。
我发现沈软软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对方脸上恒定的温柔之色并未消失
可那份温柔就有种大冬天站在室外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总是若有若无挂在唇角的弧度也被拉直,乃至有了个极其微小的向下趋势。
就这么静静注视不说话,原本清澈的杏仁眼瞬息间变成两口深不见底的幽深古井。
说不出来的凉飕飕冷意顺着脊椎悄无声息向上爬
求生本能在这个刹那发出响亮警报。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但我清楚,必须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沈同学.....我还要拖地,就不聊了,先走了。”
找了个最蹩脚的理由。
不再等她回应,拎着水桶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快步从她身边绕过向着三班教室的方向走去。
背后,那道视线依旧如同实质般黏在后颈上。
她.....看上去有点生气?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又立即被我否定。
不会吧。
那可是沈软软。
校园论坛零差评的圣女殿下,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点“忘了过去”的小事而生气?
嗯.....事已至此,不想了。
先打扫卫生,打扫完好早点回家学习。
...
我没有发现,在走以后,沈软软驻足原地站了很久。
温润如玉的脸上不曾有过表情,就静静站着
凝视的目光等到少年的背影消失才终于挪开
夕阳最后一缕余晖从玻璃窗户折射进来,打在她身上拉出孤寂而又诡异的长影。
看上去连重物都未能举起的纤细手掌轻轻搭在了身旁的金属栏杆上
指尖划过表面冰凉的烤漆
五指缓缓的一根一根收拢,握紧。
没有发出声音。
可那截手臂粗细的坚固铁制栏杆,在她看似柔弱无骨的掌心竟发出了一声金属被挤压扭曲的微弱呻吟。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软软才终于松开手。
重新迈开脚步,转身,用她素来轻盈无声的步伐向楼下走去。
而原本光滑的栏杆表面留下一道属于她指节轮廓的清晰凹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