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陆红妆，看着那张被血光映照得忽明忽暗的脸。
“所以，你无论如何都要回去，死在里面？”
陆红妆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我的同门都在里面。”
她的声音很低。
“她们一定也在为了那一线生机拼搏。我不能抛下她们。”
她转过身，不再看苏清寒，也不再看那冲天的血光，只是固执地望着青石镇的方向。
“咱们萍水相逢，你也逃出来了，现在你可以回去了，继续当你的医师。”
陆红妆咬着牙，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就当…从来没认识过我。”
苏清寒沉默了片刻道。
“我不理解，你这种送死的行为，到底有什么意义。”
“意义？”
陆红妆忽然笑了，那笑声里带着一股子自嘲。
她回过头，这一次，她没有躲闪，直直地对上苏清寒。
“那在你的记忆里，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
“就算自己微不足道，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但为了那一丝虚无缥缈的生机，也敢于为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拼上性命。”
苏清寒的脑子“嗡”的一声。
那些前世灵魂最深处的画面，毫无征兆地翻涌上来。
尖锐凄厉的冲锋号划破长空，无数穿着统一制服的身影，呐喊着，冲向炮火连天的阵地，一个倒下，另一个就踏着同伴的身体继续向前。
冲天的烈焰吞噬了高楼，滚滚浓烟遮蔽了天空，一群穿着厚重防火服的人，逆着逃生的人潮，决绝地冲进那片火海。
……
那些身影，那些面孔，她一个都不认识。
可他们，都在为别人拼命。
苏清寒的呼吸乱了一瞬。
她曾是龙虎山修行者，追求道法自然，自以为斩断尘缘。
可这一刻，那些人身上那股子悍不畏死的劲头，却让她感到了久违的震撼。
“明知不可敌，任要死战么……”
苏清寒轻声呢喃，话语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恍惚。
“呵，倒是被你说教了。”
陆红妆没有听清她的话，只是洒脱地摆了摆手。
“不和你说了。”
她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仿佛要去赴一场盛宴，而不是奔赴一个必死的结局。
“其实认识你，还蛮开心的，让我见识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好玩东西。”
说完，她转身，迈出了第一步。
就在这一刻。
“小心！镇令，杀来了！”
苏清寒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
陆红妆心头一紧，身体的本能快于大脑的思考，她猛地扭头向后看去。
身后，除了摇曳的树影，空无一人。
“哪有……”
她疑惑地回过头。
一张黄色的符纸，在她视野里急速放大。
“啪！”
那符纸不偏不倚，正好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一个清冷又带着几分无奈的话，在她耳边响起。
“静~”
陆红妆刚想张嘴骂人，一股无法抗拒的浓重睡意，瞬间席卷了她的全部意识。
她的眼皮变得有千斤重，身体一软，直直地朝着地上倒去。
一双纤细的手臂，及时扶住了她。
苏清寒将昏睡过去的陆红妆平放在草地上，动作轻柔。
她从袖口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小葫芦，拔开塞子，倒出一些细腻的白色粉末。
手腕一扬，粉末被均匀地挥洒出去，在陆红妆身体周围形成一个完整的圆圈。
接着，她又摸出五粒晶莹的糯米，放在指尖轻轻一搓。
“噗！”
五点幽蓝的火苗，在她的指尖燃起。
她屈指一弹，五点火苗精准地落在粉末圈的五个不同方位。
“呼——”
整个粉末圈瞬间被点燃，幽蓝色的火焰无声地燃烧起来，没有温度，却散发着一股让人生畏的气息。
火焰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火焰便燃烧殆尽，只在草地上留下一圈漆黑的粉末印记。
“这样，山里的野兽就不会靠近了。”
苏清寒拍了拍手，自言自语。
“这种打打杀杀、拼死拼活的事情，还是交给我们这种专业人士来做吧。”
她站起身，抬头望向那片血红的天空，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疯了！”
玖离的萝莉音在她的脑海里尖叫起来，带着哭腔。
“我把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提纯的灵力全部给你，你也打不过那个镇令！他那一剑，连我都没看清楚是怎么出手的！”
苏清寒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咔咔的声响。
“试一把咯。”
她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我们去吃晚饭吧”。
“打不过，我就跑。”
“你跑得掉个屁！”
玖离彻底破防了，在她的意识里上蹿下跳。
“我们两个现在是一体的！你死了我也得跟着玩完！我不许你拿自己的身体去冒险！绝对不许！”
“安啦安啦。”
苏清寒掏了掏耳朵。
“我这人，最惜命了。”
她一边安抚着玖离，一边从怀里摸出一沓黄色的符纸。
“再说了，谁说一定要硬碰硬了？”
她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武者，有武者的战斗方式。我们道士，自然也有我们道士的规矩。”
“把你提纯的灵力，全数灌输于我。”
......
同一时刻，青石镇外某处山林。
喵北丧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她晃了晃脑袋，意识逐渐回笼。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完好无损。
“我…我没死？”
她猛地坐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个被斩断的纸人，纸人已经化作一堆灰烬，只剩下半截。
背上的衣领处，传来一阵痒痒的感觉。她伸手一掏，掏出一张折成三角形的黄符，和一封信。
她打开信。信纸上，是清秀又带着几分笨拙的字迹。
“此为道门剪纸成人术。醒了，便与洛离远遁，莫再归来。”
喵北丧眼里闪过疑惑的眼神，拿起那张三角形的黄符，黄符散发出微弱的微光。
微光中，一道虚幻的身影缓缓凝聚。那身影清秀而温柔，正是洛离。
泪水湿润眼眶。
“对不起…对不起…洛离”
喵北丧泪水决堤，她伸出手，却又不敢触碰那虚幻的身影。
“我没能在时间内回来…”
洛离虚幻的身子，却主动上前，轻轻扶住喵北丧的肩膀。冰冷的触感，让喵北丧打了个寒颤。
“我从来都没怪过你。”
洛离的声音带着一丝缥缈，却又无比清晰。
“我…或许在这个世间，本就不受任何人喜欢。”
“不！”
喵北丧猛地扑上去，一下子拥抱住洛离虚幻的身体。
冰冷的触感，却无法冷却她内心的炽热。
“洛离，喜欢你，我爱你！”
她紧紧抱着那虚幻的身体，声音哽咽。
“我永远…永远…永远都爱你！”
她擦了擦眼泪，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那个苏大人，给我留了个小纸条。”
她将信纸递给洛离。
“上面的字，我都不认识。”
洛离虚幻的脸上，露出一丝宠溺的笑容。
“笨蛋，平时让你多看书，你总爱贪玩。”
她凑近信纸，想要看清上面的字。然而，当她看清那些扭曲的简体字时，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她皱起眉头。
“这不是我们认识的字…”
洛离的魂魄看向喵北丧，语气带着一丝疑惑。
“看样子，你那个苏大人，并不会写字。”
就在两人疑惑不语时，远处青石镇的血色冲天而起，将整个夜空映照得一片血红。
那诡异而强大的波动，让洛离的魂魄都颤抖起来，喵北丧也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震惊。
“这…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