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宵月不准备让过去侵蚀当下。她笃定千惜冬会三缄其口,也会因惶恐而规范私下行为,甚至是成为她的帮手。因为小千从不以恶意揣度任何人,所以千惜冬的敌意最终会化为小千眼中的误解——这种误解会把小千推向她。
即使千惜冬坦言真相,也对她不构成威胁。因为她知道更多真相,而小千会忠于约定。
——阴谋和手段只是我们抵达名为爱的天堂的方法。
既然尚处在炼狱中,堕落是理所当然。谎言和心机是利器——昨晚金宵月在纪钰舒的牛奶里放入了自己份额的助眠药。尽管金宵月看出纪钰舒相当困倦,还是加上一道保险。听到纪钰舒如稚童般的炫耀和挑衅,金宵月不以为意,反倒利用三人一起睡的情景,和纪钰舒打赌小千会去抱哪一边。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人生一帆风顺的女高中生还不明白这个道理。金宵月凭着千素柔的怜爱,轻松取得胜利。虽然没有赌注,但胜利本身就是最好的礼物。失眠并非藉口,助眠药在其他地方用掉,言语中未留下半点隐患。
和纪钰舒擦肩的瞬间——
“看来是我抱起来更舒服呢。”
看着纪钰舒抿起嘴唇的样子,金宵月神清气爽。就算不用卑劣的手段,想必她的身体也比瘦竹竿要更柔软。但触感绝非决定性因素。金宵月明白,她的小千之所以抱纪钰舒,不是因为睡相差或者癖好,而是喜欢的心情影响了潜在行为。所以金宵月才会下这种无聊的赌注——小千最喜欢的人必须是自己。
“也可能是你在我睡着后耍了手段。”
推测接近真相。金宵月依旧不以为意。她要的不是彻底分出胜负,而是纪钰舒产生自我怀疑。自己越是平静,对方就越动摇。情绪是毒药,她要等它慢慢扩散、渗透。
金宵月也许吧地一声揭过,然后十足自然地说:
“等下你要回去吗?今天小千准备去接她的母亲。”
金宵月随口抛出新的情报,纪钰舒的表情前所未有的难看。
实在是可恨。素素怎么会单独告诉金宵月?是刚刚开口?不对。以自己对素素的了解,素素肯定会委婉地同时告诉她们两人。也就是说,早在昨天自己和素素碰面之前,金宵月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
“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小千告诉我的。”
拉低声音,犹如悄悄话般的回应。但纪钰舒还是听出其中隐含的兴奋感,就像是小学同桌炫耀她新买的圆珠铅笔。幼稚的嫉妒心发狂般地增长,原本对金宵月的讨厌,逐渐进化到水火不容的程度。陪伴千素柔的念头被强烈的危机感取代,后悔像是水流一般冲刷着脑袋。再犹豫下去的话,素素会被抢走,纪钰舒意识到这个现实。
在她眼神的前方,金宵月非常没有距离感地闯入卫生间,正刷牙的素素瞪着她们两人的身影,嘴巴发出呜呜的疑惑声音。光是张开嘴巴,缠绕在粉红牙龈上的泡沫就不断往外冒。气味有点强烈的草木香席卷鼻腔,貌似牙膏是药局特供的产品。
“小千,我也有点想……”
“这样啊。”
句子无需完整说出,素素就快速理解了金宵月的用意。这人没有羞耻感吗——纪钰舒觉得人类的膀胱不至于如此孱弱,实在是急切,社区里还有公共厕所。下意识忽略后者的环境,纪钰舒在千素柔的目光照射下进退维谷。
“小纪?”千素柔从泡沫中挤出有些模糊的声音。
“啊,呃。刚才我们在聊天。素素,要不去厨房刷?”
看到千素柔有点意动,金宵月接话说自己不介意、留下没关系,有点像无机质物质的眼球一直暴露在外,像在质问「小千介意我吗」,于是千素柔站到马桶和洗手台的夹缝中,正对着纪钰舒,然后摇头说道:
“这样的话就没关系了吧。”
因为金宵月开始脱裤子,纪钰舒只能嗯着退出,隔着门问道:
“小千今天有什么安排吗?啊,等你漱好口出来再回答。”
千素柔稍微加快刷牙的节奏,不过身后的水声有点让她冷静不下来。和同学一起上厕所的经验不是没有,像这样处在同一空间还是头一次。学校修建的厕所很气派,每间中间都有隔板,设计有些像是机场和车站,卫生情况要更好些,除了特定的某些时段,基本不会发生人满为患的事件。所以,千素柔不是很清楚怎样做是正确的。
留下显得太亲密,离开未免有嫌弃的嫌疑,想到还没有洗脸、抹护肤乳,最后还是决定留下。刻在身体里的刷牙本能腾出胡思乱想的空间,在第一次漱口结束后,垂在身体侧面的手腕突然被触碰。
“那个……有味道吗?”
“什么味道?”
千素柔没反应过来,但接下来的声音既羞怯又支支吾吾——
“就是……臭味什么的。要不把换气给打开?”
千素柔一怔,心想就算是一块儿上厕所应该也不会问这种问题。等等,也许会?如果是性格大条的类型,甚至可能会很没品地调笑一番。把自己的好友丛姝代入角色,千素柔觉得丛姝一定能讲出「就算是美女排出的东西也是臭的啊」、「让我看看阿柔你的颜色健不健康,我可是布里斯托大便分类专家」、「让我来帮你擦,这是我一生的请求」之类的话。
毕竟,当初自己问丛姝考遴花的理由时,丛姝能直接回答「因为是‘贵族’女校,全是优质美少女,心想说不定能交到女朋友。而且就算交不到,也不会看到暗恋对象和男生卿卿我我」。
把想象中的角色换成惜冬,画面变成捏着鼻子做出嫌弃的表情。
倘若是从小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肯定什么样的场面都见识过,开开玩笑无伤大雅。千素柔忽然觉得「唯一的朋友」这个责任太重大了,紧张到胃痛。无论真假与否,小晚对自己的依赖做不得假。或许,自己应该帮她敞开心扉?内心很清楚,想和小晚做朋友的人数量绝对不少,只是小晚并没有将那些人视作朋友罢了。
臭与不臭,无论答哪个都不太合适。千素柔把自己想象成丛姝,于是左手绕过右肩、搭在上面比出翘挺的大拇指——
“没问题,很健康的味道!”